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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畫谷

隨著眾人離開,寂靜的浴室中只有流水穿梭的聲音,在石室內流動,沉默了許久,侯卿方才拉下毛巾,起身穿戴起衣物,侯卿的動作透著幾分遲緩,水珠從濕發滑落,在鎖骨處凝成細鏈。

他指尖劃過一旁黃昊衣物時,一抹熟悉的異香突然纏上指尖——是柳絲木香的混調,尾韻藏著不易察覺的古香。

“這么多年阿姐一直在尋你,有空你就去見見她吧。”

說罷侯卿頭也沒回的離開。

黃昊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毛巾邊緣的流蘇,蒸騰的水汽在石室內翻涌成霧,將銅鏡里自己的面容氤氳得模糊不清。記憶突然翻涌,過往的場景歷歷在目。

堂堂柳家大小姐攥著一本還帶有墨香的書籍追出三條街,鬢邊銀簪隨著急促的步伐晃動,折射出的光暈晃得人睜不開眼。

“黃昊!額不許你走!”

少女尖銳的嗓音撞在青石板上,尾音帶著哭腔的顫巍。裹著紅綢的手腕奮力伸出,攥住少年褪色的衣角,可那抹單薄身影只頓了頓,便如離弦之箭般掙脫,只留裙裾上的銅鈴鐺在風里空響,晃得她眼眶酸澀,喉間的嗚咽被咸澀的淚水生生噎住。

嗚咽聲如帶刺的藤蔓纏住腳踝,少年的青布鞋碾過枯葉,在深秋的巷弄里發出細碎的聲響。

黃昊喉結艱難地滾動,苦澀漫上舌尖——他記得幼時在柳家后院,少女總把最甜的糖糕偷偷塞進他掌心;記得她繡壞的帕子上歪扭的并蒂蓮,總被塞到他懷里當書箋。

一切似乎都象征著這對青梅竹馬的美好結局,然而這一切都因為一張來自長安城的書信而支離破碎。

秋風卷起衣角,他閉眼將這份眷戀揉碎在風里,靴底碾碎滿地月光,朝著一個名為江湖的方向,邁出決絕的第一步。

蒸騰的霧氣裹著嘆息散開,黃昊將浸透的毛巾拉開,銅鏡映出他緊繃的下頜。

“對不起...”他對著空蕩的石室喃喃,一片樺樹葉撲在臉上,恍惚間又看見柳家門前那棵歪脖子槐樹,樹下少女追著他奔跑的身影,發間紅繩系著的銀鈴,終究要被這亂世碾作塵埃。

黃昊凝視著銅鏡中自己緊鎖的眉峰,燭火在鏡面搖曳,恍惚間映出那封密信上猩紅的朱砂印。

歷史的車輪碾過的軌跡早已刻在他心底——黃巢那沖天的“黃金甲”終將淪為焦土,所有與之牽連的人都逃不過清算的血刃。

當年他攥著柳家老夫人塞進行囊的碎銀轉身時,聽見身后柳家大小姐撕心裂肺的哭喊,可比起這錐心之痛,他更怕看到柳家滿門被冠以“逆黨”之名的慘狀。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過去這么久,柳家大小姐竟還守著幼時的情分,尋他蹤跡。

“我有何顏面去見她?!?

黃昊苦笑一聲,自衣物品內取出那枚柳家玉牌,冰涼的觸感里仿佛還殘留著柳家祠堂焚香的味道。

蒸騰的水汽漸漸消散,石室里只剩燭火搖曳。黃昊垂眸望著水面泛起的漣漪緩緩平復,倒映在水中的面容模糊不清。良久,他終于吐出一口濁氣,指節捏著的毛巾早已沒了溫度。

起身時水珠順著脊背滾落,打濕了青石板。他動作遲緩地拾起衣物,布料摩擦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當銀扣穿過衣襟時,他的目光不自覺掃過墻角——那里還留著方才侯卿落下的香囊,異香若有似無地纏繞在他指尖,如同柳家大小姐執著的尋找,揮之不去。

燭火突然晃了晃,將黃昊臉上的光影揉碎又重組。他望著那枚香囊,喉結滾動了兩下。

“該來的終究會來,等嬈疆事了,便去見見她吧。”

他對著空蕩蕩的石室重復,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衣袍下擺掃過潮濕的地面,帶起一陣細微的沙沙聲,卷著幾片枯葉撲在水面上,恍惚間竟像是柳家后院那棵老槐樹的枝椏,在輕輕叩響他遲來的答案。

有了決斷,黃昊也不再停頓,穿戴好衣物后徑直離開浴室,石門吱呀洞開的瞬間,蒸騰的熱氣驟然撞上正廳沁骨的寒意。

黃昊望著正廳內滿地低垂的青絲,恍惚以為踏入了祭祀的陰翳結界。落花洞女子們的額角幾乎要貼上青石板,發間銀鈴隨著顫音叮當作響,將“洞神大人”的稱呼唱成一曲詭異的頌歌。

人群中央,侯卿筆直站立,面色平靜,宛如盤踞在神龕上的妖異古神,正冷眼俯瞰著這場荒誕的朝拜。

…………

山道上的晨霧還未散盡,眾人的腳步聲驚起幾只山雀。蚩夢抱著雙臂,杏眼滴溜溜地在侯卿身上打轉,苗疆銀飾隨著動作叮當作響:“這么多漂亮小姐姐喜歡你,你竟然不動心?”

“一幫癡女罷了,為何動心?”

侯卿指尖輕撫過骨笛,山風掠過他蒼白的鬢角,將散落的發絲吹得凌亂,卻掩不住眼底翻涌的疏離與淡漠。

“莫非是因為泣血錄的原因?”

黃昊眼神微瞇,心中暗自猜測道,修行泣血錄者若是沾染鮮血,需在短期內更換體內血液,否則便會有生命危險,女子的落紅應該也算鮮血吧?

然而還未等黃昊出聲詢問,陸林軒卻已率先好奇道:“侯卿尸祖,以你的閱歷,就沒有碰到過喜歡的人嗎?”

晨霧中,陸林軒的話音剛落,眾人的目光便如探照燈般齊刷刷聚焦在侯卿身上。李星云下意識往前湊了半步,而張子凡則饒有興致的側耳傾聽,連素來清冷的姬如雪都微微偏過頭。

侯卿指尖的銀笛突然發出一聲輕顫,竹紋在晨露中泛著水光。他垂眸望著鞋尖沾著的落花洞泥土,唇角勾起抹極淡的笑:“當然……”

這兩個字被山風揉碎時,他忽然抬眼看向遠方層巒,眼尾紅痣在逆光中似燃未燃。

眾人還未來得及從之前的氛圍中緩過神,侯卿語調陡然一轉,緩緩說道:

“沒有。”

“天命孤星,獨望蒼穹,無所待而游無窮,如此逍遙一生,可謂真仙人?!?

眾人聽聞此言,不禁為之一愣?;秀遍g,他們好似瞧見侯卿孤身背對眾生,靜靜地凝望夜空。

那滿天繁星仿佛受到某種神秘力量牽引,漸漸匯聚,竟隱隱勾勒出一個“孤”字。剎那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孤獨感,如潮水般在眾人心中悄然蔓延開來。

待眾人回過神來,只見侯卿的身影已在前方走出老遠。眾人趕忙加快腳步追上去。

黃昊邊走邊小聲嘟囔著:“早知道當年就不該給他寫那么多武俠小說,照這情形,柳家該不會要斷了后吧?”

“絕對不行,必須得給侯卿尋個媳婦。”黃昊心中暗自打定主意,緊接著又皺起眉頭。

“嗯,還得鉆研鉆研那泣血錄,不把它的副作用解決掉,洞房都成問題?!?

黃昊思索之際,眾人沿著落花洞打開的寨門,踏入了畫谷。

畫谷雖名為畫谷,實則一片荒蕪,渺無人煙。只見光禿禿的巖壁盡顯土黃之色,偶有微風輕輕拂過,便帶起陣陣塵土,漫天飛揚,熾熱的陽光烘烤著土地,讓空氣都微微扭曲起來。

“這是什么鬼地方?”

走了一會兒,蚩夢忍不住發起牢騷。這畫谷的環境跟嬈疆其他地方相比,簡直天差地別,她都不禁懷疑,十二垌是不是真會在這荒得連鳥都不愿來的地方。

眾人也是眉頭緊鎖,有些懷疑李淳風書中的內容,可還沒等他們理清頭緒,一陣詭異的樂聲悠悠傳來。那樂聲好似來自一場隱秘的祭祀,透著難以言說的神秘與詭異,絲絲縷縷鉆進眾人耳中。

“萬毒窟的祭死時的祭樂?!?

尤川神色陡然一變,神情凝重地低聲說道。

按照萬毒窟的慣例,這般祭樂通常只會在萬毒窟高層離世,眾人舉行追悼祭典時才會奏響。

而此刻,這樂聲卻在這荒谷中響起,如此情形,只有一種可能——是毒公蚩離正在為他們吹奏。

果然隨著一陣風沙卷過,暮色突然暗了三分,眾人后頸的汗毛猛地豎起。砂礫擦著耳畔掠過,發出細若游絲的銳響,兩側山壁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仿佛有無數毒蛇正順著巖壁攀爬。

風沙如利刃割裂薄霧的剎那,——畫谷兩側山巖上密密麻麻布滿人影,甲胄縫隙間滲出詭異的青黑色霧氣,仿佛整片山谷都爬滿了蟄伏的毒蛛。

毒公蚩離立在陣前,衣袍上垂落的獸骨隨著呼吸輕晃,發出細碎的碰撞聲,恍若幽冥鬼差的招魂鈴。

泛著青黑的手掌正慢條斯理的轉動一枚黑色石子。石面坑洼密布,像是被千萬只蠱蟲啃噬過,隱約滲出幾縷腥甜的霧氣,在他指尖繚繞成詭譎的漩渦,那雙渾濁的眼睛卻如淬毒的蛇信般死死鎖住眾人,令人不寒而栗。

隨著他抬手示意,兩側強弩齊刷刷探出掩體,淬毒的箭鏃在暮色中凝成森然的鋼鐵荊棘,將眾人退路封得密不透風。山風掠過巖壁時,隱約傳來蠱蟲的嘶鳴,與弓箭手弓弦緊繃的嗡鳴交織成死亡的序曲。

這一幕讓眾人不禁汗毛豎起,仿佛身處蛇窩,被無數毒蛇凝視,黃昊眼神微瞇,瞥了眼兩側的弓箭手,無視那蓄勢待發的鋒芒,徑直走向蚩離。

空氣驟然凝滯,毒公蚩離指尖的黑石子摩擦聲刺得人耳膜發疼。黃昊踏出第一步時,兩側弓箭手的弩機發出令人牙酸的輕響,淬毒箭鏃劃破暮色,在他周身織就森然的死亡之網。

他卻恍若未覺,靴底碾碎黃土的聲響與心跳共振,直到與蚩離相隔三步站定——蚩離衣袍下滲出的腐臭氣息撲面而來,混雜著蠱蟲特有的腥甜,熏得人后頸寒毛倒豎。

山風卷著蠱蟲的嘶鳴掠過耳畔,黃昊直視著蚩離泛白的眼窩,他伸手撣落肩頭殘屑,動作從容得像是拂去無關緊要的塵埃,聲音卻冷得能凍結空氣:“你要阻我?“

“阻你?”蚩離喉嚨里發出毒蛇吐信般的嘶笑,青黑的面皮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義子離家太久,做長輩的難免掛心,老朽只是來看我那在外面瘋玩的義子,安不安全。”

“至于他們……想要的是你們的命?!?

蚩離青黑色的手指摩挲著黑石子,骨鈴隨著動作發出細碎的嗡鳴,像是無數蠱蟲在暗處振翅。

話音未落,兩側弓箭手同時將弓弦拉成滿月,淬毒的箭鏃映著冷光,在眾人頭頂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死亡之網。山風卷著腐臭氣息撲面而來,黑袍下滲出的青黑色霧氣悄然漫過眾人腳踝,無聲宣告著這場“探望”背后暗藏的殺機。

“就憑他們?看來我離開嬈疆的日子太久,竟讓你們把過往種種都忘得一干二凈了?!?

黃昊眼神微微瞇起,剎那間,一抹寒芒如利刃般自眼底一閃而過,帶著令人膽寒的凜冽。

“黃兄弟的赫赫威名,老朽怎會忘懷。只是這些晚輩,一個個心高氣傲,老朽的話,他們怕是聽不進去啊。”

言罷,蚩離面色依舊平靜,目光緩緩移向尤川,輕聲說道:“川兒,在外漂泊這么久,也該回家了?!?

“這些想必都是當年九寨的后人吧?沒想到你竟拉攏了這么多人?!?

黃昊目光淡淡地掃過眾人身上紋刻的圖騰。

想當年,他初到嬈疆,恰逢此地動蕩不安,其中九寨勢力最為龐大,且極度排外,他在嬈疆沒少遭到他們的追殺。

后來他實在不堪其擾,便親自登門,一舉鏟除九寨眾多高手,這才讓局面安穩下來。

蚩離還未來得及搭話,一名身著嬈疆特色服飾的年輕人便徑直站出,怒聲開口:

“沒錯,我們就是九寨后人!當年若不是你這個外來者橫插一腳,九寨早就統一嬈疆了!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敢踏足嬈疆!今天,我們定要洗刷當年恥辱!”

年輕男人滿臉恨意,當年黃昊斬殺九寨諸多毒師,致使九寨走向衰敗,若不是后來他們投靠毒公,恐怕寨子早就被滅了。

黃昊望著那滿臉恨意的年輕人,緩緩搖了搖頭,輕聲嘆息道:“看來我終究還是太過仁慈了?!?

“動手!”

年輕男子青筋暴起的手掌狠狠劈下。剎那間,上百張強弩同時震顫,淬毒的箭鏃在陽光下泛著幽藍冷芒,如蝗群蔽日般傾瀉而下,所過之處空氣撕裂出尖銳的嘶鳴,帶著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將黃昊徹底籠罩。

箭雨未至,腥甜的毒霧已搶先撲來,地面的枯葉瞬間被腐蝕出密密麻麻的孔洞,蒸騰起裊裊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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