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宴上的風波，如同一塊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京城的上層圈子里激起了千層浪。

蘇府門前，送客的馬車絡繹不絕。各府的貴女和夫人們，臉上帶著客套的笑容與柳氏和蘇清柔道別，但那眼神中閃爍的異樣光芒，卻清晰地昭示著她們內心的真實想法。

“蘇夫人，今日真是……熱鬧啊。”一位平日里與柳氏面和心不和的侯爵夫人，語帶雙關地說道，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嘲諷。

柳氏的臉皮火辣辣地發燙，卻只能強顏歡笑：“讓您見笑了，都是些不懂事的下人，沖撞了各位?！?

“哪里哪里，”另一位伯爵夫人掩唇輕笑，“年輕人嘛，活潑些也是常事。只是這蘇府的風水，怕是有些……沖撞啊?！?

字字句句，都像無形的巴掌，扇在柳氏和蘇清柔的臉上。

蘇清柔早已氣得渾身發抖，指甲深深掐入手心，卻只能強忍著，不敢發作。她今日及笄生辰，本該是她大放異彩，艷壓群芳的日子，卻不想竟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蘇未央，卻早已在眾人的議論聲中，悄然回到了自己的汀蘭水榭。

一進院門，綠萼便再也忍不住，興奮地說道：“姑娘！您今日真是太厲害了！奴婢看得一清二楚，那蘇清柔和鶯兒，簡直是自作自受！還有七皇子，那副吃癟的模樣，真是解氣！”

蘇未央淡淡一笑，走到窗邊的軟榻上坐下，接過綠萼遞來的溫茶，輕輕呷了一口。茶香清冽，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平復了一些。

“今日之事，不過是剛剛開始?！碧K未央的聲音平靜無波，“柳氏和蘇清柔吃了這么大的虧，絕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她們定會想方設法地查探今日之事，甚至……會直接將矛頭指向我?！?

綠萼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擔憂道：“那……那可怎么辦？夫人若是知道了是姑娘您……”

“她們不會知道。”蘇未央的語氣篤定，“今日之事，我做得滴水不漏。她們就算有所懷疑，也抓不到任何實質性的證據。更何況……”她頓了頓，眸光微閃，“今日園中人多眼雜，誰又能說得清，那竹竿為何會倒？那哨聲又是誰吹響的呢？”

綠萼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但心中對自家姑娘的敬佩又多了幾分。她覺得，姑娘自從那日醒來后，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沉靜、睿智，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姑娘，那名落水的家丁，奴婢已經按照您的吩咐，給了他一些銀兩，并告訴他，若是想活命，便盡快離開蘇府，尋個沒人認識的地方躲起來?！本G萼匯報道。

“嗯，做得好?！碧K未央點了點頭，“柳氏心狠手辣，定不會留下活口。那家丁若是聰明，便知道該怎么做?！?

她頓了頓，又問道：“三皇子那邊，可有什么異動？”

綠萼想了想，道：“三皇子殿下救了鶯兒之后，便與七皇子一同離去了，并未多做停留。只是奴婢瞧著，七皇子殿下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

蘇未央唇角微勾。趙啟心高氣傲，今日被趙鈺搶了風頭，心中定然不爽。這對她來說，倒是個不錯的消息。

“綠萼，你派人去打聽一下，今日牡丹宴后，宮里可有什么動靜？尤其是……德妃娘娘那邊?！碧K未央吩咐道。

德妃，是七皇子趙啟的生母，在后宮之中頗有勢力。今日趙啟在蘇府丟了這么大的臉，德妃定然不會坐視不理。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本G萼應聲退下。

房間里只剩下蘇未央一人。她緩緩閉上眼，腦海中再次浮現出今日牡丹園中的一幕幕。

每一個細節，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在她腦中反復推演。

今日的計劃，看似順利，實則也存在著不少風險。若非她重生一世，對柳氏和蘇清柔的手段了如指掌，稍有不慎，便可能滿盤皆輸。

尤其是三皇子趙鈺的突然出現，更是讓她始料未及。

這位三皇子，究竟是敵是友？他今日出手相助，是巧合，還是另有深意？

蘇未央的眉頭微微蹙起。她對這位三皇子的了解，實在太少。前世，他就像一個透明人，在波詭云譎的朝堂之上，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

但今日，他卻在關鍵時刻，展露出了不同尋常的一面。

看來，她需要重新審視這位看似與世無爭的三皇子了。

“叩叩叩——”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進來?！碧K未央睜開眼，眸光恢復了平靜。

進來的是蘇未央的另一個貼身丫鬟，名喚紫蘇。紫蘇比綠萼年長幾歲，性子沉穩，平日里負責打理蘇未央的衣食起居和院中庶務。

“姑娘，老夫人派人傳話，請您過去一趟?！弊咸K恭敬地說道。

老夫人？

蘇未央心中微動。蘇老夫人，是她祖父的原配嫡妻，也是她父親蘇振遠的嫡母。只是，蘇老夫人與柳氏素來不和，自從蘇未央的生母去世后，蘇老夫人便以養病為由，常年居住在城郊的別院，鮮少回府。

前世，蘇老夫人也曾想過將她接到身邊撫養，卻被柳氏以各種借口阻撓。直到蘇家出事，蘇老夫人悲痛欲絕，一病不起，很快便撒手人寰。

這一世，蘇老夫人為何會突然傳召她？

“可知老夫人傳我何事？”蘇未央問道。

紫蘇搖了搖頭：“來人并未明說，只說老夫人想見見您。”

蘇未央沉吟片刻，道：“備車，我們去別院。”

蘇府的別院，位于京城西郊的翠微山下，環境清幽，景致宜人。

馬車在別院門前停下，蘇未央在紫蘇的攙扶下下了車。

一位穿著青布比甲的老嬤嬤早已等候在門口，見到蘇未央，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大小姐，老夫人已經等候多時了，快請隨老奴進來吧?！?

這位嬤嬤，是蘇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管事嬤嬤，姓秦。前世，秦嬤嬤也曾多次暗中幫助過蘇未央。

蘇未央對著秦嬤嬤微微一笑：“有勞秦嬤嬤了。”

穿過幾道回廊，來到一處雅致的庭院。庭院中種滿了各色蘭花，幽香撲鼻。

蘇老夫人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手中拿著一串佛珠，閉目養神。她穿著一身素色的杭綢褙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雖然年事已高，但眉宇間依舊帶著幾分當家主母的威嚴。

“祖母。”蘇未央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蘇老夫人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目光落在蘇未央身上，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

半晌，她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幾分蒼老和沙啞：“未央，抬起頭來，讓祖母好好看看你。”

蘇未央依言抬起頭，迎上蘇老夫人的目光。

蘇老夫人看著眼前這個孫女，眉眼間依稀可見她生母當年的風采，只是那雙眼睛，卻比她母親更多了幾分沉靜與堅韌。

“今日牡丹宴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碧K老夫人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喜怒。

蘇未央心中一凜，面上卻依舊保持著鎮定：“讓祖母憂心了?！?

“憂心？”蘇老夫人冷哼一聲，手中的佛珠停止了轉動，“我憂心的，不是你今日如何化解了危機，而是你日后，要如何在這豺狼環伺的蘇府之中，保全自身！”

她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將蘇未央看穿一般。

“柳氏那個女人，是什么樣的貨色，我比誰都清楚！你母親在世時，她便處心積慮，如今你母親不在了，她更是變本加厲！還有你那個好父親，被她迷得暈頭轉向，是非不分，指望他護著你，簡直是癡人說夢！”

蘇老夫人的話，句句誅心，卻也道出了蘇府的真實情況。

蘇未央垂下眼簾，輕聲道：“祖母教訓的是?！?

“教訓？”蘇老夫人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了幾分，“我不是在教訓你，我是在提醒你。未央，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但是，一次的僥幸，不代表次次都能安然無恙。柳氏的手段，遠比你想象的更加陰險歹毒?！?

她頓了頓，看著蘇未央，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你可知道，你母親當年，是如何過世的？”

蘇未央的心猛地一沉。她生母的死，一直是她心中的一個謎。柳氏對外宣稱，是暴病而亡。但蘇未央總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請祖母示下?！碧K未央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蘇老夫人閉上眼，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仿佛在回憶著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良久，她才緩緩睜開眼，眸中閃爍著刻骨的恨意：

“你母親，不是病死的，她是……被人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