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腕被承鈺郡主半拉半拽地跟著隊伍往谷內走,心里一百個不情不愿。他那只本體右手悄悄往袖管里縮了縮,指尖碰了碰藏在里頭的一抹清涼——正是忘川水凝聚的水汽所化的小水團,此刻正懶洋洋地蜷在他袖口內側,像塊不聽話的涼玉。
“喂,死水貨,剛才那畫面怎么回事?”腕腕壓低了聲音,嘴唇幾乎沒動,只有氣音順著下巴縫溜出來,“孟婆明明就在那棵樹下,怎么突然就沒了?你是不是故意藏了什么?”
袖口的小水團顫了顫,化作一道極細的水線,輕輕抽了下他的手腕,帶著點嘲弄的意味。忘川水的聲音直接在他腦子里響起來,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調子:“你當我這菱花鏡是說用就用的?耗費多少靈力不知道?剛才那一眼,夠我在你這凡胎肉體里多待三天了。”
“少來這套!”腕腕在心里翻了個白眼,腳步卻不敢停,緊跟著承鈺郡主的裙擺,“在地府的時候,你偷看那些新死鬼魂的前世,不也眼睛都不眨一下?到我這兒就掉鏈子,我看你就是存心想找揍。”
“那能一樣嗎?”忘川水的聲音里帶了點嗤笑,“忘川水映前世,本就是我的本分。現在是跨界窺伺,還得繞過這萬靈谷的古怪氣場,能讓你看見孟婆安穩靠著樹就不錯了。再說了——”他話鋒一轉,帶著點欠揍的意味,“某人昨天還說要偷什么百年陳釀來謝我,結果到現在連塊桂花糕都沒見著。沒好處的活兒,誰給你盡心盡力干?”
腕腕被噎得差點咬到舌頭,偷偷抬眼瞥了眼前面的承鈺郡主,見她正和領頭的谷悸商說著什么,沒注意到自己的小動作,才敢在心里回懟:“等找到孟婆,別說陳釀,我把勇毅侯府庫房里的桃花釀、青梅酒全給你搬來!現在跟我算這點小賬,你出息了啊?”
“空口白話誰不會說?”忘川水慢悠悠地應著,“我看你就是拿不出好東西,才拿這些虛的來糊弄我。有本事現在就變塊糖出來?我聞著你懷里好像揣了塊奶酥糖。”
腕腕下意識地捂住懷里的小荷包,那是早上出門時祖母塞給他的,說是餓了可以墊墊。他氣鼓鼓地想:這死水貨鼻子比狗還靈!嘴上卻硬道:“要吃自己找去!想蹭我的?門兒都沒有!”
“呵,法力不濟還摳門,我看你這趟找孟婆也是懸。”
“你再說一句試試?信不信我把你擰成麻花扔出去喂狼?”
“來啊,小短手,夠得著嗎?”
一人一水就在這悄無聲息的拌嘴中,跟著隊伍晃晃悠悠地往里走。腕腕滿腦子都是怎么逼忘川水再開一次菱花鏡,壓根沒心思留意身邊這小團隊的暗流涌動,直到一陣刻意拔高的嬌柔嗓音鉆進耳朵,才勉強分了點神。
“承鈺姐姐,你看這萬靈谷雖說看著野趣,可夜里說不定有猛獸呢。”說話的是柳若蘅,她今天穿了件藕荷色的紗裙,走在草地上裙擺掃過青草,襯得那身料子越發剔透,“我們帶的干糧都是些糕點蜜餞,哪里抵得住餓?要是能有口熱乎的獸肉吃,既暖身子又能壯膽,多好啊。”
她身邊那個被收留的小官之女——好像叫什么蘇婉兒的,立刻跟著附和,聲音軟得像棉花糖:“柳姐姐說得是呢。我在家時聽父親說,這山里的獸肉最是滋補,若是能烤上一只肥美的山雞,或是……或是更壯些的野獸,那滋味定然絕妙。”她說著,還偷偷瞟了眼旁邊一個身材高大、看著有些木訥的少年,那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向來對柳若蘅言聽計從。
果然,那大塊頭少年立刻挺起胸膛:“若蘅放心,婉兒姑娘也別怕,我這就去找找,定能打只像樣的野獸回來!”
柳若蘅卻像是沒聽見她的話,只委屈地抿了抿唇,轉向那個大塊頭:“李哥哥,也不用太厲害的,就是……就是想嘗嘗鮮罷了。若是實在找不到,那就算了,也別為了這點小事傷了自己。”
這話明著是體諒,實則是把話說死了——李侍郎家的公子哪里肯在心上人面前落了面子?當下拍著胸脯保證:“放心,不過是只野獸罷了,看我的!”說罷就拎著腰間的匕首要往林子里鉆。
另一個一直沒說話的男生——是個面容清秀的書生,看著像是哪家文官的兒子,也跟著起身:“我陪李兄一起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唯有領頭的谷悸商始終沒動。他靠在一棵老樹上,手里把玩著一塊玉佩,目光淡淡掃過這一切,像是事不關己。直到那兩人要走進林子,才開口道:“別走太遠,半個時辰內回來。”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李公子應了聲“知道了”,興沖沖地拉著書生進了林。柳若蘅看著兩人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轉臉又對承鈺郡主柔聲道:“承鈺姐姐,你看他們多可靠?咱們就等著吃烤肉吧。”
承鈺沒接話,只對谷悸商道:“我去撿些枯枝,生火備用。”谷悸商點了點頭,起身跟她一起去了。
腕腕蹲在地上,假裝研究草葉,實則把剛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偷偷戳了戳袖口的忘川水:“喂,這兩個女的是不是有點不對勁?一個裝腔作勢,一個捧臭腳,看著就煩。”
忘川水懶洋洋地回:“凡世女子的把戲,有什么好看的?還不如想想怎么讓我恢復點靈力,說不定能再給你看眼孟婆。”
“又提靈力!”腕腕咬牙,“等出去了我給你灌十桶井水!”
“俗物。”忘川水嗤之以鼻,“要灌就灌昆侖山上的雪水,那才夠純。”
兩人正斗著嘴,忽聽林子里傳來幾聲呼喝,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沒過多久,就見李公子和那書生灰頭土臉地跑了出來,手里空空如也,別說野獸,連只兔子都沒提著。
“怎、怎么回事?”柳若蘅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沒找到嗎?”
李公子漲紅了臉,支支吾吾道:“那、那林子里的野獸太精了,剛靠近就跑沒影了……而且、而且好像有股怪味,聞著讓人頭暈。”
柳若蘅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剛要說話,卻被蘇婉兒搶了先:“李哥哥和這位公子也辛苦了,找不到就算了,咱們吃干糧也一樣的。”她說著,還往李公子身邊湊了湊,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倒顯得柳若蘅剛才的期待成了不懂事。
柳若蘅咬了咬唇,沒再說話,只是臉色越發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