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監的祭星大殿穹頂高懸二十八星宿圖，夜明珠鑲嵌的星辰在緙絲帷幕間流轉微光。三百六十盞長明燈沿著漢白玉階蜿蜒排列，將整個殿宇照得恍若白晝。

文武百官蟒袍玉帶交錯而立，檐角青銅鶴嘴里銜著的銅鈴被夜風吹得叮咚作響，卻掩不住殿內此起彼伏的爭執聲。檐角青銅龍首吐出的裊裊篆煙里，暗藏著劍拔弩張的氣息。

“吉時已到——”司禮太監尖細的嗓音被寒風撕成碎片。大皇子李玄燁端坐監國席位，明黃龍紋錦袍下的手指有節奏叩擊扶手；五皇子李玄昭立在祭壇東側，身旁禮部侍郎徐文遠緊攥笏板，骨節泛白；而六皇子竟枕著繡墩酣睡，束發玉冠歪向一邊，鼾聲與殿外風雪聲交織。

沈清晏身著獬豸補服，站在大理寺屬官隊列前端，身旁的谷饒扮作文書小吏，手中握著的案卷微微發顫——那里面藏著從欽天監火場搶出的密外錄殘頁。

沈清晏目光掃過殿上局勢：大皇子李玄燁半倚在監國席位上，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冷笑；六皇子歪著腦袋靠在廊柱上，鼾聲混在爭吵聲里格外突兀；黑玄衣的攝鎮王坐在輪椅上，鎏金獸首扶手映在他的銀色面具一側上異常好看，偏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這場鬧劇與他毫無干系。

御史大夫王伯庸率先出列，象牙笏板重重擊地：“陛下！九轉玲瓏燈乃上古神器，若能借祭星大典現世，必能鎮國安邦、庇佑陛下圣體安康！”他身后中外侍郎李崇山展開一卷泛黃圖冊，羊皮紙上的琉璃燈圖在燭火下泛著幽藍，“此燈需處子魂魄滋養，正是天賜祥瑞，助我大胤延續龍脈！”

“荒謬！”太傅顧明淵白發如銀，震得身旁長明燈劇烈搖晃，“羊皮紙與養魂邪術記載如出一轍！若此時祭出妖燈，豈不是坐實了朝廷草菅人命？”他怒目圓睜，指向王伯庸，“你等分明是借神器之名，行傷天害理之事！”

兩派官員頓時吵作一團。沈清晏身著獬豸補服，與喬她余光瞥見王伯庸袖口露出半截紅繩——那是鐘翠坊特有的編織紋路，而宰相府每月十五送往欽天監的木箱，正是用這種紅繩捆扎。

“大理寺可曾查明少女失蹤案？”七皇子李玄燁突然開口，折扇輕點掌心，漫不經心的語氣里藏著鋒芒。

沈清晏上前半步，展開沾著血漬的案卷：“啟稟殿下，所有女尸骨骸中均檢出‘引魂散’。而且心臟都整齊切除。”

“不過是些捕風捉影之詞！”李崇山厲聲打斷，“大理寺拿不出實證，就想阻撓祭星大典？分明是居心叵測！”他轉向龍椅，“陛下，臣請即刻請出九轉玲瓏燈，以正視聽！”

殿內爭論愈發激烈。五皇子李玄昭突然冷笑：“宰相既然如此推崇玲瓏燈，何不先將燈請出來？空口無憑，倒像是在誆騙陛下！”此言一出，王伯庸的臉色瞬間漲成豬肝色。

就在這時，六皇子突然翻了個身，夢囈般嘟囔：“別吵......還我糖葫蘆......”引得殿內一陣騷動。攝鎮王半倚在烏木輪椅中，鎏金獸首扶手映出他似笑非笑的面容，手指無意識叩擊扶手的節奏，與殿外更鼓悄然重合。

龍椅上的皇帝劇烈咳嗽兩聲，手背上青筋暴起。一旁黑玄衣的攝鎮王斜倚在烏木輪椅中，鎏金獸首扶手映出他半張冷硬的面容，唯有指尖無意識叩擊輪椅的節奏，泄露著幾分不耐。

大理寺卿凌屹川負手立于文官末列，玄色獬豸補服在喧囂中格外沉靜。沈清晏混在司天監屬官隊伍里，目光掃過殿角堆放的鎏金香爐——那造型與密外錄記載的分毫不差。當她的視線掠過王伯庸袖口若隱若現的紅繩結時，突然想起谷饒昨日的密報：“鐘翠坊坊主最擅編這種相思結，與宰相私下交易的賬冊，就用這紅繩捆著。”

“諸位愛卿莫要爭執。”大皇子李玄燁從監國席位起身，腰間九龍佩撞得龍紋屏風嗡嗡作響。

沈清晏與谷饒對視一眼。少年悄悄摸向腰間火折——他們早已在司天監后廚布下引線，只等九轉玲瓏燈現身便一舉焚毀。然而隨著爭論持續，那傳說中的琉璃燈卻始終不見蹤影。

禮部侍郎徐文遠突然掏出一卷密詔：“五皇子殿下有先帝遺命，祭星大典須嚴格遵循古法，不得擅自加入旁門左道！”

“夠了！”大皇子猛地拍案而起，九龍佩撞得龍紋屏風嗡嗡作響，“今日若不將玲瓏燈之事說清，誰也別想踏出這祭星大殿！”他的目光掃過沈清晏，“大理寺既自詡查明真相，可知道燈在何處？”

沈清晏開口，“這九轉玲瓏燈就在鐘翠坊內……”

殿外突然傳來急促馬蹄聲。一名渾身浴血的侍衛闖入：“報——鐘翠坊走水！所有賬冊......”話音未落，王伯庸踉蹌半步，手中圖冊掉落在地。沈清晏眼尖，瞥見那圖冊夾層露出半截紅繩，與失蹤少女腕間的勒痕形狀分毫不差。

話音剛落，在場的所有人都神色各異。宰相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王伯庸和李崇山也露出慌亂之色。五皇子一派也沉默不語，朝堂上頓時安靜下來。

然而，九轉玲瓏燈未請出甚至還得了這么一個消息。大家沉默著，怕表現得太急切被人看出來什么，可一想著九轉玲瓏燈臉上也都不好看。

沈清晏注意到，大皇子的貼身侍衛悄悄向殿后移動，而五皇子的人則不動聲色地將皇帝圍住。攝鎮王轉動著輪椅，似在不經意間擋住了皇帝后退的去路。

“都住口！”皇帝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打斷了爭吵。他喘息著說道：“今日之事......咳咳......明日再議......”

風雪呼嘯著灌進大殿，羊角燈在狂風中劇烈搖晃。沈清晏握緊腰間軟劍，看著爭吵不休的眾人。他知道，這場關于九轉玲瓏燈的博弈遠未結束，而真正的腥風血雨，或許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