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李鋒此刻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身上，李曉雨拿出手機給張林飛發了條微信：到了去你家聊。

她好奇李鋒和張國棟以及林漁之間的關系，現在借著張林飛的嘴來問，肯定比她自己問能得到更多信息。

李鋒在后視鏡中跟張林飛對視一眼，隨后干笑一聲，解釋道：“之前林漁辦了個小活動，在那兒見過。你爸爸對皮影很感興趣，我們聊得非常投緣。本來還有個合作，下半年就能落實了。哎，誰能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李鋒可惜地搖了搖頭，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臉上是掩不住地失落。說完他還從后視鏡瞥了張林飛身邊的女人一眼。

女人此時已沉沉睡去。

張林飛聽到“林漁”的名字后，眼里的熱絡瞬間冷卻。他看向母親蒼白的臉龐，冷哼一聲：“謝謝。您有心了。”他拉起母親的手，大拇指緩慢地摩擦著她粗糙的皮膚，眼里流露出心疼。

李曉雨剛剛見證了林漁對張林飛母子的羞辱場面，怕張林飛因為林漁的關系跟李鋒起沖突，趕忙岔開話題：“阿姨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張林飛搖頭，額前的頭發散落下來，將眼睛藏進了陰影里，看不清表情。

雖然張林飛并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情緒，但李鋒也隱約覺察到了車內空間中流動的緊張感。他點開了音樂播放器，試圖緩解氣氛。

“你舍你跟額還斯么結果，再難聽滴話你忍著先包舍。你舍包難過，希望額快落，現在滴額看到撒都么粘色……”

陜西話的《笑著喝可樂》高潮段落猛地從音響中炸出來，驚醒了張林飛媽媽。她猛吸一口氣，整個人胸腔突然挺起來，直到“嗷”地一聲哭了出來，才落回到座椅上。

李鋒聽到吸氣聲時先是手忙腳亂地調低了音量，聽到哭聲后立刻關掉了音樂。

張林飛倒是異常平靜，只是將媽媽圈在懷里，像哄嬰兒似的拍打著她的胳膊。很快她的情緒便平穩下來，眼皮撲棱幾下，又睡著了。

車內再次陷入死寂。張林飛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消息，面上波瀾不驚，瞟了一眼李曉雨的方向，又將手機放回口袋。

李鋒雙手在方向盤上拍打著，裝作不經意的樣子開口道：“哦！對了，林漁說你爸爸有個懷表不見了。是你去醫院取的遺物吧，當時有見到嗎？”

又是林漁！又是懷表！李曉雨故意干咳兩聲提醒李鋒，但好像并沒有起什么作用。

張林飛突然抬頭，眼里多了些許鋒利，但很快就被他藏了起來。

“什么懷表？沒見到。您跟我這后媽關系挺好。”

“害！多年老朋友了。”察覺到張林飛眼里的異樣，李鋒立刻補充道：“我也是剛在靈堂聽她說了那么一句，順嘴問問。”說話間他眼角瞟向李曉雨。

李曉雨當然聽出了張林飛的話中有話。他在暗示李鋒跟林漁的關系過于親近。從她剛偷聽到兩人的對話來看，關系確實不一般，而且兩人好像還在密謀什么事，這件事跟張林飛父親的懷表有關。

李曉雨越想思緒越亂。

如果李鋒跟林漁之間有事？那媽媽知道嗎？難道兩人之前在她眼前的恩愛都是假裝的？她心里對父親生出鄙夷，又替母親感到不值。不過轉念一想，現在的父母又跟她沒啥關系。她能被牽動情緒，多少有點入戲太深了。

很快車子便停在了美術學院對面的巷子口。

張林飛搖醒媽媽，扶她下車。李曉雨立刻下車幫忙，順便眼神暗示張林飛幫她脫身。

他關上后座車門，讓李曉雨幫忙扶著媽媽，繞到副駕駛車窗處，頭伸進去跟李鋒說：“謝謝李叔。我有些工作上的事要問曉雨，晚點我送她回去，您看可以嗎？”

李鋒直視他的眼睛良久，又看向他身后的李曉雨，叮囑她，“別回來太晚。”說完朝張林飛點了下頭，發車離開。

車子走遠后，張林飛背起媽媽走進巷子。李曉雨緊隨其后。

走到第三戶人家門口，黑色的大鐵門關著。張林飛停下思索了片刻，扭頭看著李曉雨，“幫我拿一下鑰匙，在褲子左邊口袋。”

李曉雨不加思索去掏，手伸進去就后悔了。此刻她的手指和他的大腿根部之間只隔了一層薄布。她只能硬著頭皮摸索到鑰匙拿出來。

張林飛盯著大門，臉紅到了后耳根。他剛才思索的時候，應該就想到后果了。李曉雨懷疑他這是在故意勾引？

“開門。”

“哦。”

穿過雜亂陰涼的院子，從樓梯上3樓，往前走兩戶就是張林飛租住的屋子。這里是傳統四方格局的民建房，一共就3層，環形結構，每一層有七戶。

李曉雨沒想到他的生活如此拮據，會和母親窩居在這樣的地方。原來那個囂張跋扈的張林飛一看就沒吃過生活的苦，而如今的張林飛，好像被生活的苦腌透了。

屋子很小，勉強算得上一室一廳。東西很多，顯得有些擁擠，但很整潔。張林飛將母親背進臥室，放在床上安頓好后出來，又將沙發上的毯子抱進臥室，毯子下面露出一枚金色懷表，應該就是林漁和李鋒在找的那枚懷表。他將懷表裝進褲子口袋，招呼李曉雨坐下。這沙發應該就是他睡覺的地方。

“短信怎么回事？”張林飛從臥室出來，直接開門見山。

“懷表的事，你為什么撒謊？”李曉雨直球攻擊。

他也不惱，自上而下俯視著她，直球防守，“因為那條短信說了，你爸不可信。林漁那個女人更不可信。”

“這懷表有什么特別嗎？”

“暫時還沒發現，但有這么多人惦記著，肯定有特別的用途。”他和李曉雨的思路一致。

李曉雨不確定張林飛對懷表的事情真的就是一知半解，還是說一半藏一半。她當下便決定短信的實情先不說了。

“你能跟我說一下收到短信那天的情況嗎？”李曉雨決定先套點信息出來。

“你不是說你有新發現嗎？怎么反倒問起我了？”

“我也只是猜測，想從你這邊交叉驗證一下。”

張林飛從冰箱拿出兩罐雪碧，打開后一罐遞給李曉雨，一罐給自己。

那天他是下班回家路上收到的短信，以為是惡作劇，但因涉及到自己認識的人，內容又過于具體和離奇，他還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去了高家大院，沒想到在那里真的遇到了李曉雨。之后他才開始認真看待起這件事。可是那天之后，他再也沒收到過任何信息。

他還是隱藏了自己是先收到威脅照片，才不得不去的信息。

他的話里全是漏洞，既然涉及到認識的人，難道不應該先找對方求證嗎？怎么會不聲不響地按指示行事。李曉雨知道兩人目前沒有信任打底，這事沒法深究，便開始隨便發揮，準備將短信的事應付過去。“我在想，有沒有可能是我媽或者你爸發的那條短信。”

他搖頭，“我爸不認識你，你媽不認識我。這根本不成立。”他知道她在胡扯，從墻角拉了一個小馬扎坐到李曉雨面前，“林漁那女人，你跟你媽防著點。”感受不到誠意后，他也不再深究，直接轉移了話題。

“什么意思？”

“只要是她看上的男人，會想盡辦法搞到手。威逼利誘是常規手段。當年她幫我爸搞定了授時中心的工作，逼他離開我們。之后還斷了我媽的生計，她現在這個樣子你也看到了。全是敗那女人所賜。”說話間，張林飛不停去看墻上的掛鐘，像是有什么急事。

李曉雨皺眉點頭。她現在的處境已經夠煩了，沒想到還要處理爸媽的情感危機，“公司那邊讓你和我一起去參加皮影培訓，下周一你來上班后，應該就會開始。”

“去哪培訓？”

“暫時還不知道，看公司安排吧。”她起身抬腳告辭，“不早了，我先走了。”

他也沒挽留，又看了一次表，最后只送她到了門口，目送她下樓后，就關門進屋了。

李曉雨抬頭望著張林飛消失的地方，猜測他應該還會出門。現在跟她穿越過來這件事聯系最緊密的就是張林飛，她決定跟蹤他，看能不能找到新的信息。

出了大門后，她便躲在門外的柱子后面，耐心等著。

果然，沒過多久，大鐵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閃出一個人影來。

張林飛身穿白色襯衫和寬松藍色牛仔褲，頭發上噴了白色發蠟，向后背著抓出造型，額前還挑了一縷紅色。

他朝巷子口跑去，整個人在夜色中，好看的耀眼。好像剛剛消失的那段時間里，他去韓國偷偷當了練習生，再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到了要成團出道的程度。

李曉雨一邊震驚于他的貌美，一邊悄默聲地跟了上去。

出了巷子口，他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上車走了。

眼下沒有隨手就能攔到的出租車，手機叫車也來不及，李曉雨急得原地直跺腳。

這時從巷子里開來一輛三蹦子，一位圓潤富態的短發大姐操著純正的陜西話問她：“女子，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