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英英的裙擺消失在櫻樹后時，團扇輕敲掌心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鄭世香站在臺階下，緋紅漢服的裙擺沾了點塵土，卻依舊挺拔：“被人栽贓還不辯解，上官延福，你這脾氣倒是比詩詞還硬。”

我低頭踢了踢臺階縫里的石子：“辯解有用？”

“至少比現在像只喪家犬強?！彼脠F扇指了指我，語氣卻沒帶刺，“劉士倫那點伎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看他領獎時手抖的，生怕獎杯砸腳?！?

我扯了扯嘴角沒說話。風卷著紅梅瓣落在肩頭，剛才簡英英手腕的涼意還沒散，心里像堵了團濕棉花。輸了比賽不冤，被她那句“讓自己過得去”戳中，才真的難受。

“嘖，至于嗎？”鄭世香收起團扇，“不就是個飛花令？不就是簡英英皺了下眉？下次贏回來就是?！?

她話音剛落，就見劉士倫舉著獎杯走過來：“上官同學，承讓了。”他刻意把獎杯往我面前遞了遞，“其實詩詞這東西，光靠死記硬背沒用，還得有天賦——”

“天賦包括作弊嗎？”鄭世香突然開口，團扇“啪”地展開，遮住半張臉，“劉士倫，你領口的玉扣松了，是不是剛才塞小抄時扯的？”

劉士倫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你胡說什么！”

“我胡說？”鄭世香往前走半步，“你同寢室那個男生，剛才把剩下的打印紙丟花壇里，現在正被保潔阿姨追著罵呢。”她瞥了眼獎杯，“拿著贓物當寶貝，也就你能做得出來?！?

“你！”劉士倫攥緊獎杯，“總比有些人追不上喜歡的人，只能靠嘴硬強！你以為上官延?？吹蒙夏悖克劾镏挥泻営⒂ⅲ　?

“至少我光明正大?！编嵤老憷湫Γ安幌衲承┤?，連喜歡都藏在齷齪心思里?！?

兩人吵得越來越兇，我卻沒心思聽，轉身往宿舍走。

回到宿舍時，臺燈的光落在空蕩蕩的桌洞上，那本《唐詩宋詞選》被翻到“明月幾時有”，頁腳被我捏出了褶皺。躺到床上翻來覆去，簡英英茶瞳里的失望總在眼前晃，直到手機“叮咚”響了聲。

是好友申請，頭像是只炸毛的卡通貓：【我是柳青！簡英英的頭號閨蜜！】

通過申請的瞬間，消息就彈了過來：【上官延福！你是不是傻！為什么不辯解?。　?

我剛敲了個“沒”字，她的消息又涌過來：【我跟英英說了！我說肯定是劉士倫搞的鬼！她雖然沒說話，但我看見她把你那首“竹外疏梅橫”的句子記在筆記本上了！】

【她不是不信你，是氣你不爭取！】柳青發了個捶桌的表情包，【她說“連自己都不肯護著的人，指望誰來護”——你看！這明明就是在意！】

我盯著屏幕愣了愣，心口那團濕棉花好像被戳開個洞。

【她最近迷上《槍火圍城》了！】柳青突然發來個硝煙彌漫的游戲圖標，【別被她的文靜樣給騙了，英英玩狙擊槍能把對手按在地上摩擦！】

我盯著屏幕眨了眨眼——很難把那個抱著《宋詞選》、連說話都輕著嗓子的簡英英，和“狙擊槍”“按在地上摩擦”這類詞聯系起來。

【她游戲 id叫“白墨”，】柳青又發來條消息，【我剛跟她說“認識個走位超騷的突擊手”，她讓你加她?！?

我點開應用商店，看著《槍火圍城》四個帶著硝煙味的字，手指在注冊界面頓了頓。

【我的id是“流淚的螺絲釘”】

和柳青說完，剛點進添加好友界面，我就收到一條申請，頭像是一個槍口剪影，備注寫著：【柳青說你能扛傷？】

通過的瞬間，組隊邀請彈了出來。語音頻道里傳來熟悉的清冷嗓音，卻比平時快了半拍：“測試局，落地撿槍，別送?！?

我剛在倉庫選好角色，就見屏幕里的“白墨”已經拎著霰彈槍沖了出去，黑色作戰服的裙擺隨著跳躍動作揚起，精準爆頭兩個機器人后，在墻角蹲下身換彈，動作干凈得像裁紙刀劃開宣紙。

“左邊樹后十一點方向有腳步聲?！彼龍簏c時氣息都沒亂，我剛繞過去，就被她提前扔出的煙霧彈罩住——原來她早預判了對手的伏擊。

二十分鐘的測試局結束時，戰績面板上“白墨”的擊殺數是我的三倍。結算界面彈出時，語音里傳來輕笑聲：“你走位確實騷，就是開槍慢了點?！?

我摸著鼻子打字：【第一次跟狙擊大神組隊，有點緊張?！?

“你挺有天賦的，但是是新手吧，下次一起打排位?！彼l來邀請。

窗外的月光爬上手機屏幕，我看著已經離線的“白墨”的頭像，突然覺得白天那點委屈都散了。原來清冷的月也能變成槍膛里的光，原來她藏著這么多我沒見過的模樣。這樣的發現，比贏了飛花令還讓人雀躍。

退出游戲時，柳青發來個奸笑的表情包：【怎么樣？是不是發現英英超帥！我就說這招管用吧！】

我望著屏幕，指尖在桌沿敲了敲——或許簡英英說得對，有些事確實該主動爭取，比如洗清作弊的污名，比如……多見見她不同的模樣。不對不對，我在想什么，偏題到哪里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槍火圍城》的登錄提示成了我每天最期待的消息。往往是晚自習剛結束，手機就會彈出“白墨邀請你組隊”的提示，有時她會提前發來一句“今晚練巷戰”，有時直接甩來組隊鏈接，簡潔得像她做數學題的步驟。

我把之前研究詩詞的勁頭全用在了練槍上，躲在宿舍角落看戰術教學，連走路都在琢磨走位。終于在第五天的排位賽里，用煙霧彈掩護“白墨”撤離時，精準爆掉了偷襲她的敵人。語音頻道里傳來她難得的輕呼：“可以啊，反應快了不少?！?

“跟狙擊大神組隊，總不能一直拖后腿?！蔽也倏亟巧自谒砗髶Q彈，看著屏幕里“白墨”的黑色作戰服裙擺掃過我的虛擬靴尖，突然覺得這比在飛花令上贏劉士倫更有成就感。

期間劉士倫也來找過幾次茬。有時是在食堂故意撞掉我的餐盤，有時在走廊攔住我炫耀自己的成績，可我滿腦子都是“白墨”說的“下局守 rooftop”，只淡淡瞥他一眼就走開。后來連鄭世香都看不過去，某次在教學樓撞見，直接拍了拍劉士倫的肩膀：“人家現在眼里只有游戲，你這點伎倆勾不起他的戰意?！?

變化發生在周末的社團賽。對手針對“白墨”的狙擊位設了陷阱，眼看她要被包抄，我操控角色橫沖過去擋在她身前，硬生生扛著子彈拖到隊友支援。結算時她突然在語音里說：“剛才那下挺帥?！?

我握著手機的手指頓了頓。窗外的櫻花不知何時又落了一層，像在為屏幕里并肩作戰的兩個角色鋪地毯。

“下次帶你打決賽圈?！彼l來這句話，頭像就暗了下去。

我盯著“白墨”的離線狀態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敲著她的 id。系統面板突然彈出提示，【簡英英好感度+ 10%（當前 30%）】。

原來讓冰山融化的，不一定是詩詞。我望著屏幕里自己的角色——“流淚的螺絲釘”正站在虛擬的夕陽下，手里的槍還冒著煙——忍不住笑了。

什么時候，你才會知道“流淚的螺絲釘”就是我呢？白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