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西路的古董拍賣行飄著檀香，我摩挲著霽藍釉梅瓶的沖線，胎記在真絲手套下隱隱發燙。程氏集團的新任鑒定師正在驗收拍品，他轉身時帶起的松香氣息讓我指尖一顫——那是顧承從前修復古籍時慣用的熏香。

“蘇小姐對宣德青花感興趣？“男人推了推金絲眼鏡，鏡鏈在晨光中晃出虹彩。他腕間的橄欖核雕手串突然斷裂，散落的核雕滾向展柜底部——其中一枚刻著「承安」二字，正是顧承少年時在龍泉山刻的。

我蹲身去撿，后頸突然觸及他溫熱的呼吸。他的手掌覆上我撿核雕的手，虎口處的燒傷疤痕與特斯拉殘骸的金屬紋路完全重合：“小心釉裂。“他指腹劃過梅瓶的沖線，那道裂紋恰好延伸成北斗杓柄的形狀。

拍賣廳的鎏金座鐘敲響十下，程瀟踩著細高跟從旋轉樓梯款款而下。她新接的機械義肢裹著青花瓷紋的仿真皮，指尖捏著卷泛黃的工程圖紙：“周顧問來得正好，看看這份顧氏老宅的改建圖有沒有趣？“

圖紙在紅木案幾上展開的剎那，我胎記處的血管突突跳動。顧承的筆跡在「承重墻加固方案」處洇開墨漬，像是二十年前的雨滴落在這張紙上。周明深——或者說戴著周明深皮囊的人——突然摘下眼鏡擦拭，鏡片反光里，他的虹膜閃過顧承特有的青灰色調。

“程總說笑，這圖紙的鈐印有問題。“他屈指彈了彈右下角的顧氏家徽，“真正的雙魚銜尾紋，魚眼是曜變斑。“他忽然轉頭看我，“蘇小姐怎么看？“

我扯下真絲手套，露出胎記處的裂紋。晨光穿透琉璃窗，將裂紋投射在圖紙上，恰好補全了承重墻的鋼筋標號。程瀟的義肢突然插進我們之間，機械關節發出齒輪卡頓的異響：“兩位要不要看看庫房的殘器？有件成化斗彩的修復品，缺了片關鍵瓷片......“

地下庫房的防彈玻璃柜里，碎瓷片浸泡在福爾馬林溶液中。周明深的袖口掃過我的手腕，一粒橄欖核雕滑入掌心。當他的指尖點在某個蓮瓣紋瓷片上時，我胎記的裂紋突然刺痛——那是母親懷我時打碎的祭紅釉碗殘片，碗底本該有父親題寫的《長物志》摘抄。

程瀟的笑聲在庫房回蕩：“聽說蘇小姐出生時，顧太太用碎瓷片割斷了臍帶？“她的義肢突然擊碎防彈玻璃，福爾馬林混著瓷片傾瀉而下。周明深將我護在身下，后頸的皮膚在溶液腐蝕下卷起，露出下層新愈合的植皮疤痕——那正是顧承在龍泉山被青花瓷劃傷的舊痕。

“走！“他塞給我把青銅鑰匙，推我撞向緊急通道。程瀟的機械義肢卡住門框時，鑰匙齒紋突然與胎記裂紋重合。我望著他浴血搏斗的背影，突然看清他躲避攻擊時的習慣性側頭——和顧承躲避窯火飛濺時的姿勢一模一樣。

暮色漫進和平飯店1031房時，我終于用青銅鑰匙打開了床頭暗格。塵封的日記本里夾著張黑白照片：少年顧承在顧氏老宅的柴窯前燒制瓷枕，枕面裂紋與我胎記的紋路如出一轍。照片背面是褪色的鋼筆字：「甲申年驚蟄，為晚晚制本命枕，釉裂藏星圖，待有緣人啟」。

福爾馬林溶液在地面蜿蜒成青花纏枝紋，程瀟的機械義肢將我抵在明代青磚墻上。她撕開高定西裝的立領，露出鎖骨處與我胎記鏡像對稱的激光疤痕：“這道疤是你出生那天留下的——我親自給蘇婉君遞的手術刀。“

她的機械指尖突然刺入我旗袍領口，真絲裂帛聲混著電子元件蜂鳴：“你以為我為什么留著周明深這張皮？“義肢關節彈出全息投影，二十年前的產房監控里，少女程瀟正癡癡凝視保育箱里的我，“從你第一次睜眼......“

防彈玻璃突然爆裂，周明深撞碎庫房氣密門。程瀟的義肢瞬間絞住他脖頸，機械紋路里滲出青花鈷料的毒霧：“贗品要有贗品的自覺！“她扯開他襯衫，胸口的曜變天目盞植入體正與我胎記共鳴。

“你永遠在模仿他！“我摸到青銅鑰匙的斷齒，“連表白都要盜用顧承的......“

程瀟的瞳孔突然炸開納米蜂群，蟲翼組成的全息屏播放著數百個偷拍片段：我大學時在圖書館打盹的側臉、胎記在霓虹下的熒藍微光、與周明深指尖相觸時的睫毛輕顫......每個畫面都標注著精確到秒的時碼。

“他懂什么！“她機械聲帶迸出歇斯底里的電流音，“顧承連你胎記的量子頻率都算錯了！“義肢突然刺穿周明深右肩，將他釘在汝窯碎瓷片上，“而我調試了十八年——從你胚胎期的心跳諧波到初潮時的生物電場......“

鮮血順著青花藤蔓紋路滲入我的胎記，程瀟忽然咬住我耳垂，仿生舌尖探入耳蝸：“我的納米機器人比你媽更清楚你的身體。“她扯開機械義肢的仿真皮，露出內艙里數百管冷藏的血清，“每次你發燒、痛經、做噩夢......都是我在給你配藥！“

周明深突然暴起，用碎瓷片割斷機械義肢的數據線。程瀟的冷笑混著數據洪流傾瀉：“你以為他為什么能整容成功？“她撕開他后頸的皮膚，露出腦機接口上跳動的數字——正是我胎記的量子編碼。

“我親手把他的骨灰燒成瓷粉，摻進你的胎衣冢......“程瀟的機械臂突然捏碎青銅鑰匙，鋒利的齒紋嵌入我掌心，“現在，選他的骨灰還是你的處子身？“

汝窯瓷片在血泊中泛起詭異的虹光，周明深突然用唇語比出龍泉山的窯工暗號。我假意迎合程瀟的親吻，齒尖咬破她頸動脈的仿生血管。納米機器人順著血液逆流，她癲狂的瞳孔里突然映出顧承年少時的模樣：“你......竟然把記憶備份在......“

胎記的熒藍液體突然沸騰，青銅鑰匙碎屑在血中重組。當程瀟的機械核心過載爆炸時，周明深將我護在明代御窯磚壘成的掩體后。煙塵中飄落半張燒焦的照片——十五歲的程瀟在顧氏柴窯前，正偷偷親吻我嬰兒時的襁褓。

程瀟的機械義肢在爆炸中熔成赤紅的鐵水，她殘缺的金屬骨架在御窯磚上刮出刺耳鳴響。我攥著半張燒焦的嬰兒照，十五歲的她親吻襁褓的唇印正被血漬暈染成詭異的桃紅。

“你聞起來還是襁褓里的奶香......“她爬行的機械脊椎擦出火星，聲帶被納米機器人腐蝕得嘶啞破碎，“那年我偷走你的胎發，熔進青花釉里燒了三個月......“她突然暴起，僅剩的仿生手掌掐住我腳踝，“你每件旗袍的盤扣，都摻著我的骨瓷粉！“

周明深從血泊中擲來半塊汝窯瓷片，鋒利的邊緣映出他瞳孔深處的青灰色——那是顧承在龍泉山窯變時，被飛濺的釉料灼傷留下的印記。瓷片割破程瀟手腕的仿生血管時，淡藍色的冷卻液混著她的眼淚滴落：“我修了三百四十七版你的成長模型！他呢？他連你初潮該喝紅糖還是姜茶都不知道！“

胎記突然被某種量子頻率激活，我踉蹌撞向庫房的青花大缸。缸內浸泡的碎瓷突然懸浮，拼出顧承手術前的全息影像：“晚晚，程氏在胚胎期給你的量子烙印，需要......“程瀟的機械手掌突然穿透投影，攥住我的發髻按向缸沿。

“你被他刻了二十年，而我把你養在神經電流里！“她撕開我旗袍立領，露出胎記下跳動的量子芯片，“他的愛是釉上彩，我的才是胎骨！“她的牙齒咬上芯片邊緣，金屬摩擦聲混著血腥味在庫房炸開。

周明深突然從背后勒住她脖頸，燒焦的襯衫下露出整容前的舊疤：“你分得清愛和程序嗎？“他扯開左胸口的硅膠假體，人工心臟的透明艙室內——顧承的婚戒正在量子液體中沉浮，“你調試的從來都是自己的執念！“

程瀟的瞳孔突然放大，她顫抖的機械手指撫過心臟艙的玻璃：“原來你真是......“話音未落，庫房承重柱突然坍塌，二十年前母親封存的金屬箱破土而出。箱體被墜落的青花磚砸開，數百支冷凍胚胎在液氮蒸汽中顯現——每支試管都貼著「蘇晚基因修正版」的標簽。

“看啊！這才是我的婚紗！“程瀟在廢墟中癲狂大笑，機械手指插入胚胎艙的電路，“我等你長大等了二十三年！每一道基因剪裁都比顧承的破婚書......“她的聲帶突然被量子共振波撕裂，整容醫院的全息病歷在蒸汽中浮現：手術臺上昏迷的周明深，后頸芯片顯示著「顧承記憶體97.3%加載完畢」。

胎記的量子頻率突然與胚胎艙共鳴，我撞碎液氮罐的瞬間，程瀟用身體護住最近的試管。零下196度的白霧中，她殘破的仿生皮膚綻開青花冰裂紋：“抱抱我......就像你滿月那天......“她的機械心臟在低溫中停跳前，指尖輕輕勾住我的胎記，“至少這次......我比顧承先......“

周明深將我拖出冷庫時，他后頸的芯片正迸出數據亂流。琉璃窗透進的夕陽里，他躲避光線的側臉與顧承分毫不差：“別回頭......她給自己編了最完美的葬禮程序......“可當我們踏出拍賣行時，整條南京西路的霓虹突然拼出程瀟的遺言：

「姐姐，我的骨灰瓷里藏著顧承最后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