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芳幼時居于一村落中,離那市鎮并不差多遠。
由于爹死的早,阮芳自幼便跟著母親學做活計,紡織、耕種、養蠶,什么都干過。
母女倆的勤奮也讓她們勉強能混個溫飽,偶爾在賄賂完收稅的官吏后還能有些許余錢。
“娘,這天氣是真真得好,可是曬稻的好時候了,今年呀,又是豐收。”
阮母卻攔著準備去干活的小阮芳,她有件事要與她商量,或者說通知她。
阮芳正疑惑呢,阮母便帶著歉意說:“你已及笄,已是婚嫁之年矣。”
阮芳大驚,但很快又回復平靜,與阮母說:“娘擔心甚么,女兒自會嫁個好人家,將來才好孝敬娘。不過娘現在怎與我說這些?”
阮母幫著阮芳理了理鬢發,“我已找好了人家。”
“那是好事才對,娘怎么這般表情?”
阮母長嘆一聲,說:“那哪里是娶,分明是要我把你買了呀。那村里的傻子家突然不知發了什么橫財,要把你娶了呢。”
阮芳聽得這話,不免為母親悲傷起來,勞苦了這么些年,甚至連為她這個女兒找個好人家都做不到。
“娘不用傷心,想那傻子也不拿我怎么樣,這錢您拿了去,多享些福才是真。”
阮芳這話不假,雖那人家不怎么樣,但給的錢是真多,平日人家買……嫁女兒都是四十千錢,誰知那傻子認準了阮芳,出了八十千錢。
就此,阮芳于一良辰吉日于那姓薛的成了婚。
阮芳蓋了蓋頭,與那姓薛的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年底就生了一個兒子。
家中老母也得以安享天倫,不必為生計發愁。
可惜終是天有不測風云,阮母去世兩年后那傻子竟死了,只剩下個孤兒寡母的阮芳。
“這又是怎樣了!剛走了老母,又走了丈夫,苦也,苦也!”
阮芳雖痛,但輕易不在其子薛志面前表現,為母則剛,她自要替丈夫教育孩子的。
彼時薛家尚且愿意留著她住,畢竟血脈還得以傳承,且薛志竟然天資聰穎,僅五歲便能背半部《四書》,可謂薛家之希望矣!將來高中進士,不知能為薛家帶來多少福分。
阮芳對這獨子也甚是上心,這已是她于這人間唯一的牽掛了。
這日阮芳正于院中撥豆,想留著做中飯。卻聽著她的已八歲的薛志跑過來說,竟開始了打仗了,且就在這附近不遠處哩。
阮芳哪里敢不跑,她聽娘說過,那兵可就如那山匪一般,所到之處,寸草不生,甚是可怕。
于是阮芳便隨著村里的薛家人一齊去逃難去了。
逃難路上,阮芳親眼見了許多以前只聽娘說過的事情。那親生母親竟將還在襁褓中的孩子交換了來充饑,可謂易子而食之事,阮芳所見極甚。
好在阮芳大抵不必擔心,薛家有錢,自能保她的兒安全,且糧食也并不少,夠他們到無災無難的地方了。
有時薛志會這么問阮芳:“娘,我們何時能到?我已經是累得不行了。”
阮芳也只好說:“莫急,快到了。”
可誰知阮芳是天生的命苦,不知從哪處來的兵竟迎面撞上了難民的大部隊了,薛家也在其內。
只見那領隊軍官穿的是銀白獅子盔、照月鎖子甲,騎得是黑鬃寶馬,使的是一桿豹紋槍,好不威風。
阮芳害怕,不敢怠慢分毫,那人不殺他們已是仁慈中的仁慈,相比之下,不過是提供些服務和錢糧罷了。
可一日,那軍官收完錢竟遲遲不走了,阮芳心下一驚,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那軍官說:“我看你那兒子資質不錯,予我作童子吧。”
阮芳哪里肯依?這可是她唯一的念想了,且她可是知道,這“童子”究竟是什么。
那軍官大怒,命三十人便去圍巢難民。
阮芳就趕緊帶著薛志逃命,她和薛家人不熟,他們死了就死了,但薛志是她唯一的親人,唯一的念想了,不管怎樣,就是她死,薛志也要活。
但人可跑不過馬,何況是作為女子且已是二十多歲的阮芳,母子倆終是被抓住了。
阮芳死死地將薛志護在身下,任那兵士如何打也不松手,還是一兵士將她刺翻在地她才松了手。
“你們…你們!我跟你們拼了!”阮芳沖上去,無力的拳頭打在兵士身上,只換來嘲笑,隨著刀劍刺入體內,阮芳才停下。
誰曾想矣!那兵士實仍喪心病狂,竟當著阮芳的面將薛志活活打死,血直流了一地!
阮芳瞬間崩潰了,抱著她兒的尸體慟哭,邊哭邊罵老天無眼,怎做出這等判決來。
阮芳徹底死心了,看著周圍的兵士,只覺得他們身上冒著黑氣,不像是人,倒只像是群妖魔一般,可恨、可憎、可惡!
身受重傷,阮芳也已命不久矣,不久便在薛志身邊昏死了。
正當兵士準備就地掩埋尸體時,突然一柄仙劍劃破長空,徑直落在亂軍中,隨后一美若天仙的仙女從天而降,只轉眼間,天地大亮,所有兵士連尸體都不曾留。
那仙子走近阮芳,探了探鼻息,確認阮芳還活著后,將一顆丹藥送入阮芳口中。
阮芳咳了兩下,傷竟全好了。她便求那仙子救救薛志,可那仙子卻說:“人已死,不可生。”
阮芳又是一陣空歡喜,傷心欲絕。
正欲走,那仙子卻攔道:“你一弱女子,若走了能做什么?即無法報仇,也無法活著。”
阮芳用她如灰般的眼睛看著那仙子,嘴唇動了動,沒說出什么。
“見你實屬可憐,我便收你作弟子,教你修煉升仙,可好?”
“待修成之日,你便可去復仇。”
仙子的話阮芳一句不敢不聽,她便認了仙子為師,成了那門下一人。
自此阮芳刻苦修煉,像是瘋了一樣,也不怕走火入魔。
短短三百年,便已經修為達到宗主的水準。
學成第一件事,便是報當年殺子之仇。
仇怨了卻,阮芳突然感到陣陣空虛。
“我活著還有何意義……”阮芳大哭起來。
為彌補心里對孩子的空缺,阮芳也學著當年將她撿回的仙子,每日去俗世走一遭,去收徒。
阮芳不厭其煩地做著這件事,像是刻在血脈中的印記。
弟子越來越多,她也越來越似母親一樣待著他們。
不過……
“這心……何時才能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