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順聽聞此言，心中猛地一沉。

他清楚鐘春雁與沈浪父子之間千絲萬縷的關系。

當年，若不是沈明威對妻子蘇沐雪承諾，在沈浪成家之前不再另娶，恐怕他早就和鐘春雁組建新家庭了。

想到知青辦給小兒子下達的最后期限已迫在眉睫，王耀順只能硬著頭皮開口：“小沈啊！鐘春艷的女兒都已經下鄉了，她打聽你的工作，估計也是幫別人問的，哪能比得上你和德明弟親近呢？老話說得好，幫親不幫理。叔覺得，你把這工作讓給德明弟，是不是更合適些？”說著，他不自覺地搓了搓手。

畢竟他既是長輩，又是副廠長，要為難一個孩子，饒是他也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可事關小兒子的前途命運，再難為情也得把這話說出口。

沈浪嘴角微微一勾，一抹似有似無的譏笑浮現在臉上。

王德明是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過，那家伙人憎狗嫌，沒少和自己打架，還親近個什么勁兒。

不過，為了盡快把工作賣出去，沈浪還是虛偽地點點頭，說道：“您說得在理。只是艷姨那邊，我實在不好交代。張龍只是個臨時工，艷姨很可能是幫他問的。”

鐘春艷可是直接開口索要工作給張龍，并非出錢購買。沈浪自然不能實話實說，而是裝出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樣。

王耀順一聽鐘春艷打算賣沈浪的工作給張龍，心里頓時一涼，可瞧見沈浪那滿臉不情愿的表情，又想起沈浪和張龍曾經鬧出來的矛盾，又燃起了一絲希望，或許還有轉圜的余地。

正想著，又聽沈浪說：“艷姨那邊給的價和別人的差不多，只是我眼下籌備下鄉物品，急需一些票，可那邊票不夠。所以我準備讓她多給點錢，去‘那個地方’買。”

王耀順自然明白沈浪說的“那個地方”指的是黑市。他心中竊喜，鐘春艷沒票，可自己有啊！而且還多得很！

王耀順立刻拉開辦公桌的一個抽屜，拿出一個小鋁飯盒，打開蓋子，推到沈浪面前，臉上的笑容愈發褶皺，活像一朵盛開的老菊花：“去那兒有風險，要是被紅袖章抓到，有可能要去勞改。我這兒有各種各樣的票，你還是把工作轉給我，去國營商店買安全。”

沈浪一瞧，頓時樂開了花。鋁飯盒里大半盒都是各種各樣的票，還細心地用夾子分門別類夾著。

他拿起票一疊疊翻看，糧票、肉票、布票、油票等尋常的種類都有。

“王叔說得在理，我先看看有哪些票吧！”

沈浪臉上看不出有多高興，但手里已經拿過盒子，開始挑選。

先挑出自己最想要的棉花票，又選了一些工業票、布票、本地糧票和全國通用糧票，還拿了盒子里所有稀缺的票，這才說道：“王叔，這些票還算符合我的心意。”

頓了頓，他接著說：“我這工作，起碼得五百元吧！畢竟不用下一線干活，您說是吧！您看再給我多少錢合適？嘿嘿，我這人不貪心，您看著給就行。”

王耀順驚訝地看著沈浪，心里直犯嘀咕，難道吃毒蘑菇能讓人變聰明？

如今普通工人崗位一般能賣三百元，八大員的工作能賣四百元，沈浪卻開口要五百元，顯然是拿捏住了自己急切買工作的心理。

王耀順琢磨著“我不貪心”這幾個字，明白自己沒啥討價還價的余地。又一想，宣傳科的工作不比八大員差，五百元也能接受。他笑瞇瞇說道：“你選的這些票，好多都很難攢到。不過叔也不是小氣的人，和你爸又是多年好友，這些票就都送你了，再給你五百元現金，行不？”

沈浪沒想到王耀順如此豪爽，這些票價值起碼好幾十元，說送就送，看他滿臉笑意，不像是在開玩笑，便痛快地答應道：“行，那王叔您再給我五百元，明天早上咱們就去政工科辦工作轉讓手續。”

王耀順見沈浪真答應轉讓工作，心里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笑著說：“這些票你先拿著，五百元現金我得回家去取，明天再給你。”

沈浪對此沒啥意見，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天經地義，這些票就當是定金了。

兩人約好了周一早上上班時一起去政工科，沈浪便離開了機械廠去了國營飯店。到了國營飯店，沈浪看著“今日提供”的小黑板菜單，把所有硬菜都點了，還加了十個大肉包，又買了兩瓶汽水，花了兩塊多錢，外加一斤多肉票和一斤多本地糧票。

一個沈浪第一次見到的大餅臉女服務員見他點了這么多，還以為他要請客，結果看他一個人風卷殘云般把所有食物都吃光了，忍不住連連搖頭，氣惱嘆息：“真是個敗家子。”在這個年頭，就算是革委會主任家，也不敢這么胡喝海吃。

沈浪不知道那服務員罵自己敗家子，他也無奈的。練功要消耗大量血氣，不多吃肉食根本扛不住。

吃飽喝足后，沈浪前往城西黑市。

國營商店不一定有棉衣，先去黑市逛逛，順便看看有沒有值得買的東西買些。他騎車來到一處胡同口，左右張望，見四下無人，便把自行車收進五行石界，又從里面拿出一頂軍綠色帽子和一條毛線圍巾戴上。

走進胡同，就看見兩個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坐在胡同口曬太陽。

那兩人瞧見沈浪頭上縫著紅色五角星扣子的帽子，都緊張了一下，不過見他用圍巾蒙住了半張臉又沒有戴紅袖章，才放松了下來。

其中一人開口問沈浪：“兄弟找什么人？”

沈浪來過幾次黑市，知道這是在對暗號，便回答道：“我找大馬猴。”

那人見對上了暗號，小聲說道：“進去第三個門。”

沈浪沒再搭話，徑直往胡同里走去。來到第三家門前，輕輕敲了敲門。門很快“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露出一個圍著頭巾的腦袋：“做什么的？”

沈浪知道這是在問自己是買東西還是賣東西，買東西不用交錢，賣東西則要根據貨物收點管理費。

“買些東西。”沈浪直言來意。

那顆腦袋打量了沈浪一番，看他全身都不像有帶東西的樣子，確實不是賣東西的，便打開門讓他進去。

這是一座二進院子，如今已經荒廢，大半房子都坍塌了，就被人用來辦黑市。

沈浪站在門口，往院子里掃視一圈，都沒有看到有賣棉衣的，看來只能去國營商店看看，還好現在有四張棉花票，運氣好能買到的兩套棉衣棉褲。

他隨便逛了起來，只不過今天這里賣的東西都不太符合他的心意，走了大半圈，什么都沒買。

他在一個賣衣服的人面前停了下來，掃了一眼那人面前席子上的衣服，隨口問道：“有棉襖賣嗎？”

那些衣服都是藍色工裝，看著挺厚實，估計是某個廠的工作服。

整個院子就這人賣衣服，他也只是碰碰運氣。“棉襖？”那人全身裹得只露出兩只眼睛，先警惕地打量一下四周，然后壓低聲音說，“軍棉大衣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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