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過去了，龍皓晨音訊全無。

我坐在學院圖書館最角落的位置，面前攤開著《北境異聞錄》，眼睛卻不斷瞟向窗外。約定的碰面時間已經過去一天，那枚金色徽章在我手心攥得發燙。

“別太顯眼。“我提醒自己，強迫注意力回到書本上。自從古墓探索課后，校園里多了不少陌生面孔，他們裝作學生或教師，眼神卻總往我這邊飄。影閣的監視網正在收緊。

夕陽西斜，圖書館里的人漸漸散去。我合上書，準備離開時，一陣熟悉的能量波動突然從背后傳來——純凈而溫暖的光明之力，卻比之前微弱許多。

“抱歉，遲了一天。“

龍皓晨的聲音低沉沙啞，與往日的清朗截然不同。我轉身，差點沒認出他來。金發少年臉色慘白，右臂纏著滲血的繃帶，制服外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不合身的灰色斗篷。

“你受傷了？“我壓低聲音，下意識伸手去檢查他的傷勢。

“小傷。“他勉強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個皮質卷軸袋，“但這個值得。“

我們找了個更隱蔽的角落——圖書館最下層的老舊檔案室，這里堆滿了塵封的典籍，幾乎沒人會來。龍皓晨點燃一盞小油燈，昏黃的光線下，他展開那個看起來年代久遠的羊皮卷軸。

“圣城禁書區找到的，《光暗契約》原件。“他指著卷軸底部的兩個簽名，“看這個。“

我湊近辨認，羊皮紙散發出淡淡的草藥味，顯然是經過特殊處理保存的。簽名處的墨水已經褪色，但仍能看清：一邊是太陽與劍的徽記，旁邊寫著“光之守護者萊恩“；另一邊是新月與影的標記，署名“影之繼承者璃“。

“璃？“我心頭一震，“那是我母親的名字！“

“不止如此。“龍皓晨翻到卷軸背面，那里貼著一個小得幾乎被忽略的紙條，上面是另一種筆跡：“第七次輪回準備就緒，容器與鑰匙已選定。——S & Y“

S & Y...王后索菲亞和大祭司玄夜的首字母？

“這卷軸記載了三百年前光明騎士團與黑月族的秘密盟約。“龍皓晨解釋道，聲音因傷痛而略顯虛弱，“他們約定共同守護'神印封印'，阻止深淵侵蝕。但后來...“

“但后來同盟破裂，黑月族被屠殺，神印王座被分裂。“我接過話，手指不自覺地撫過母親的名字，“而這個'S & Y'似乎在延續某種計劃。“

龍皓晨點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絲鮮血從嘴角溢出。我這才注意到他的傷勢比表現出來的嚴重得多——繃帶下的傷口泛著詭異的黑氣，明顯不是普通武器造成的。

“影閣的'噬光刃'。“他喘著氣解釋，“能抑制光明之力的恢復效果。“

“為什么不早說！“我一把扯開繃帶，下面的傷口觸目驚心：五道爪痕般的傷痕深可見骨，邊緣發黑，不斷滲出帶著金絲的血液。作為法醫，我立刻判斷出這種傷勢若不及時處理，很快就會引發全身性壞死。

“需要圣城的特殊療法，我本想先告訴你發現再...“他的聲音越來越弱，眼皮開始打架。

“逞強的白癡。“我咬牙，從腰間取出弒神之刃。這把匕首自從古墓回來后一直異常安靜，黑寶石中的眼睛也再未出現。但現在，它似乎感應到了什么，微微發熱。

龍皓晨警覺地看著匕首：“你要做什么？“

“信任是相互的，記得嗎？“我深吸一口氣，將匕首輕輕抵在他的傷口上方，“忍著點。“

黑寶石亮起微光，刀刃上的古老符文依次點亮。出乎意料的是，這次沒有劇痛，只有一種奇特的溫暖從掌心傳來。我引導著黑月之力通過匕首，小心地接觸傷口處的黑氣。

兩種力量相觸的瞬間，發出煎肉般的滋滋聲。龍皓晨悶哼一聲，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但咬牙沒有掙扎。漸漸地，黑氣開始退散，傷口邊緣恢復正常色澤。

“有效！“我驚喜地發現，繼續加大能量輸出。然而就在這時，一陣劇痛突然從我的右手傳來——已經透明化的部分開始向上蔓延，速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快！

“停下！“龍皓晨抓住我的手腕，“你的手...“

“別動！“我厲聲喝止，“快好了。“

黑氣終于完全消散，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但我的代價是右手肘以下已經完全透明，像是被擦除的素描，只剩下淡淡的輪廓。

龍皓晨震驚地看著我的手：“這就是使用黑月之力的代價？“

“小事。“我故作輕松地活動了一下透明的手指，實際上每個動作都伴隨著針扎般的疼痛，“反正還能用。“

他沉默片刻，突然握住我的透明手腕。溫暖的光明之力從他掌心傳來，輕柔地包裹著我的手臂。奇妙的事情發生了——透明化停止了，甚至略微回退了一些！

“這是...？“我驚訝地看著兩人接觸的地方，光與暗的能量交織成一種前所未有的灰金色光芒。

“共鳴。“龍皓晨同樣震驚，“光明與黑暗理論上應該互相排斥，但我們卻...“

他的話沒能說完。圖書館上層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

“搜遍每個角落！“

“那個光明小子一定還在學院！“

“王后陛下要活的！“

“追兵。“龍皓晨臉色一變，迅速收起羊皮卷軸，“我們得離開。“

我扶著他站起來，發現他的傷勢雖然好轉，但遠未痊愈。“能走嗎？“

“必須能。“他勉強站直，卻突然一個踉蹌。我急忙撐住他，兩人的身體緊密相貼。那一瞬間，那種奇特的灰金色光芒再次出現，這次范圍更大，籠罩了我們全身。

更不可思議的是，光芒中浮現出無數細小的符文，與弒神之刃上的如出一轍！

“這是...“龍皓晨盯著那些符文，“古代神語。我父親教過我一些。“

“寫的什么？“

“'當光與影交融，虛假的輪回將被打破'。“他辨認著，“后面還有...'第七把鑰匙在容器心中'？“

上層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沒時間深究了。我扶著他快速移動到檔案室最里側，那里有一扇通往后巷的備用門——我前幾天探查逃生路線時發現的。

夜色成了最好的掩護。我們避開巡邏的影閣成員，沿著小巷來到我暫住的破舊旅店。房間狹小簡陋，但至少暫時安全。

“躺下。“我命令道，幫龍皓晨躺到唯一的小床上，“我需要檢查你的傷口是否真的清除了黑氣。“

他虛弱地點頭，任由我解開臨時包扎。傷口表面已經愈合，但我用黑月之力感知時，發現深處仍有少量黑氣殘留，像是等待復燃的余燼。

“還有一點沒清除干凈。“我皺眉，“需要再來一次治療。“

“不行。“龍皓晨堅決地抓住我的手腕，“你的手已經...而且影閣的人隨時會搜到這里。“

他說得對。我透過薄薄的墻壁，能聽到遠處街道上的搜查聲。更糟的是，額頭的月牙印記開始隱隱發燙——這是黑月之力透支的警告。

“那至少讓我幫你簡單包扎。“我從包袱里找出干凈的布條和之前準備的草藥。

處理傷口時，龍皓晨一直盯著我透明化的右手，眼神復雜：“每次使用力量都會這樣？“

“嗯。“我簡短回答，“不過死不了。“

“一定有辦法逆轉。“他輕聲說，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圣城古籍中提到過類似案例，叫做'影化癥'...“

我手上動作一頓：“你知道這個？“

“只是傳說。“他猶豫了一下，“據說上古時期，過度使用黑月之力的人會逐漸變成影子生物，最終消失在黑暗中。唯一能延緩的方法是...“

“是什么？“

“定期與光明之力共鳴。“他直視我的眼睛，“就像剛才那樣。“

我嗤笑一聲：“真是方便的說法。所以你的建議是，我這個'黑暗容器'應該定期吸食你這個'光明鑰匙'的力量？“

“我不是這個意思！“龍皓晨漲紅了臉，“我只是轉述古籍記載。而且...“他的聲音低下去，“我們還不清楚'容器'和'鑰匙'到底指什么。“

沉默在狹小的房間里蔓延。我繼續包扎，思緒卻飄回那個羊皮卷軸。母親簽下的契約，王后和玄夜的備注，還有那個所謂的“第七次輪回“...太多的謎團，而答案似乎就在觸手可及卻又抓不住的地方。

“你在圣城還發現了什么？“我打破沉默，“關于'第七次輪回'的。“

龍皓晨調整了一下姿勢，傷口顯然還在疼：“零散的記載。似乎每隔三百年，王族就會舉行一次大型儀式，號稱'輪回祭'。上一次正是在黑月族覆滅時期。“

“與母親筆記中的信息吻合。“我點頭，“但目的是什么？“

“古籍語焉不詳，但我找到一本私人日記，作者是參與過上次儀式的光明騎士。“龍皓晨壓低聲音，“他寫道：'今日目睹神跡，七王座合一，黑月女神重臨，然事有蹊蹺...'后面被撕掉了。“

七王座合一？黑月女神重臨？這與我在黑月遺址看到的壁畫內容截然相反！

“還有一點很奇怪。“龍皓晨繼續道，“每次輪回祭后，當代王后和大祭司都會離奇死亡，由他們的直系后代繼任。而算上索菲亞王后和玄夜，正好是第七代。“

我心頭一震。如果這不是巧合，那么所謂的“容器計劃“可能遠比想象的更龐大、更長久...

一聲輕微的“咔嗒“打斷了我的思緒。有人撬動了門鎖！

龍皓晨瞬間繃緊身體，光劍已經握在手中。我示意他別動，悄悄移到門邊，影子無聲地蔓延到門縫下。通過影子視覺，我看到門外站著三個黑衣人，領頭的正用某種工具撬鎖。

影閣。

我向龍皓晨比了個手勢，他心領神會地熄滅了油燈。黑暗中，我的影子無聲地分裂成細絲，從門縫、窗縫蔓延出去。自從古墓一戰后，我發現自己能更精細地操控影子了，雖然代價是透明化加劇。

三個影閣成員剛推開門，就被影子纏住了腳踝。我猛地一拉，他們重重摔倒在地。沒等他們反應，影子已經封住了他們的嘴和眼睛，同時我迅速上前，用弒神之刃的刀柄擊中每個人的太陽穴。

干凈利落，不留痕跡。龍皓晨驚訝地看著三個昏迷的刺客：“你經常做這個？“

“法醫也學解剖活體。“我扯下其中一人的面罩，是個陌生面孔，但脖子上有熟悉的銀色眼睛紋身——影閣標記。

搜查他們身上，找到一張我的畫像和寫著旅店地址的紙條。更令人不安的是，還有一張龍皓晨的畫像，下面標注著“鑰匙攜帶者，生擒優先“。

“他們怎么找到這里的？“龍皓晨皺眉。

我檢查了一下三人身上，在領頭者的口袋里發現一個小玻璃瓶，里面是...我的血？準確地說，是在古墓里給龍皓晨療傷時滴落在地上的血滴，不知何時被收集了。

“追蹤術。“我咬牙，“失算了。“

“我們得立刻轉移。“龍皓晨試圖站起來，卻因傷勢搖晃了一下。

我扶住他，突然想到一個地方：“學院。“

“什么？現在回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快速收拾必需品，“而且那里有我需要的東西。“

趁著夜色，我們避開主要街道，繞路返回學院。途中龍皓晨的傷勢再次惡化，黑氣似乎有復燃跡象。我不得不再次使用黑月之力為他治療，這次透明化蔓延到了右肩。

北境學院夜間仍有巡邏，但我知道一條鮮為人知的小路——古墓探索課教授提到的“緊急通道“，直通地下儲藏室。儲藏室里堆滿了教學用具，但最里側有個上鎖的柜子，標簽上寫著“禁忌器物“。

“幫我望風。“我對龍皓晨說，用影子撬開鎖。

柜子里是各種奇怪的法器和標本，但我的目標很明確——一個標著“影獸樣本“的水晶匣。里面封存著一小團黑色霧氣，正是古墓中遇到的那種陰影獸的碎片。

“你要做什么？“龍皓晨警覺地問。

“做個實驗。“我打開匣子，釋放出那團黑霧。它立刻活躍起來，試圖攻擊最近的活物——我。

但我早有準備。透明化的右手直接抓住黑霧，同時引導一絲光明之力從龍皓晨那邊傳來——通過我們接觸時建立的微妙連接。灰金色光芒再現，黑霧在光芒中扭曲變形，最終凝聚成一滴黑色液體。

“果然如此。“我小心地將液體收集到小瓶中，“陰影獸的本質是被污染的神印之力。“

龍皓晨恍然大悟：“所以你的黑月之力能凈化它？“

“不止凈化。“我展示小瓶中的液體，“這是濃縮的神印能量，可以暫時抑制你的傷口惡化。“

讓他服下黑色液體后，我們躲藏在儲藏室深處的雜物堆后休息。龍皓晨的呼吸逐漸平穩，黑氣確實被壓制住了。但我自己的狀況越來越糟——透明化帶來的疼痛加劇，額頭的月牙印記灼熱得像要燒起來。

“你需要休息。“龍皓晨擔憂地看著我，“我來守夜。“

我搖頭：“先研究卷軸。我感覺答案就在眼前，只是還缺少關鍵一環。“

再次展開《光暗契約》，我們逐字研讀。契約正文主要是雙方約定共同守護“神印封印“的條款，但有幾處特別提到“深淵之眼“和“第七碎片“。

“這里。“龍皓晨指著一行小字，“'封印之完整，系于第七碎片；碎片之所在，唯容器可知'。“

“第七碎片...“我突然想起什么，從懷中取出母親的水晶，“她說真相在最下層，而玄夜臨死前提到...“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玄夜被刺穿前的話：“第七塊神印碎片...從蘇璃心臟中提煉出的...“

“心臟？“我脫口而出。

“什么？“

“第七塊神印碎片！“我激動地抓住龍皓晨的手臂，“王后把它藏在了...我的天...“

劇烈的頭痛突然襲來。眼前的場景扭曲變幻，龍皓晨焦急的呼喚越來越遠。我感到自己在墜落，墜入無盡的黑暗深淵...

睜開眼時，我站在一個陌生的白色空間里。四周空無一物，只有遠處一個模糊的人影。

“又見面了，容器。“那人影走近，正是水晶棺中那個“我“——或者說，神明碎片。

“這是哪里？“我警惕地后退，卻發現影子能力無法使用。

“你的意識深處。“她微笑，這次換上了母親的面容，“每次過度使用力量，你都會更接近我一些。“

“你到底想要什么？“

“自由。“她張開雙臂，“通過你。三百七十個容器都太脆弱，但你...有異界靈魂加持，或許能多撐一會兒。“

隨著她的話語，周圍場景變幻，展現出歷代“容器“慘死的畫面：有的爆體而亡，有的化為黑影消散，有的被七把利劍釘在王座上...

“這就是你的未來。“她在我耳邊低語，“除非接受我，與我融合。“

那些死亡場景太過真實，我幾乎能感受到每個“容器“臨終前的痛苦與絕望。膝蓋發軟，我跪倒在地，意識開始模糊。

“蘇沉！“

一個清亮的聲音穿透黑暗。一束金光刺破白色空間，龍皓晨的呼喚如同錨點，將我從混沌中拉回。

“光明...鑰匙...“神明碎片的表情變得猙獰，“這次輪回的變量真多。“

她猛地掐住我的喉嚨：“但沒關系，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當你完全影化時，將別無選擇...“

劇痛中，我猛然驚醒，發現自己躺在龍皓晨懷里，他正用光明之力維持我的生命體征。

“歡迎回來。“他松了口氣，額頭布滿汗珠，“你昏迷了三天。“

“三...天？“我虛弱地環顧四周，我們還在儲藏室里，但明顯被布置成了臨時庇護所。

龍皓晨點頭：“影閣搜遍了學院，但沒想到我們會躲在禁區。“他頓了頓，“你在昏迷中一直喊'第七碎片在心臟'...“

記憶回籠。我抓住他的手臂：“我想起來了！玄夜臨死前說，第七塊神印碎片是從我母親心臟中提煉的。王后一定把它藏在...“

“神印權杖里。“龍皓晨接上我的思路，“那顆透明寶石！“

“正是如此。“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黑暗中傳來。

我們同時轉頭，儲藏室門口站著一個人影——半邊臉布滿黑紋的玄夜，或者說，影閣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