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跨上一輛哈雷摩托,在夜幕下冷冷地望著她。
“帶走我,算我求你。”唐婉檸的聲音被暴雨撕扯得破碎,發梢滴下的雨水砸在鎖骨處,混著未干的血漬蜿蜒成細流。她望著林浩跨上哈雷的背影,那輛黑色摩托在積水中投下冷硬的倒影,像一道橫亙在她與深淵之間的鐵閘。
那些怪物的嘶吼聲越來越近,潮濕的腥氣裹著泥土味撲面而來。她想起方才親眼看見的場景:一只人形怪物以近乎違背生理結構的弧度扭曲著關節,指甲劃破空氣時發出蜂鳴般的尖嘯。此刻她的芭蕾鞋早已浸透泥漿,腳踝上還留著被怪物利爪擦過的血痕,火燒般的刺痛提醒著她——再不離開,今晚就要葬身這片雨幕。
“做什么都行?”林浩的指尖在摩托把手上敲出節奏感,鍍鉻部件反射的車燈碎成光斑,在他微挑的眉骨下跳動。他忽然偏頭,嘴角揚起的弧度帶著幾分惡劣的玩味,“唐家大小姐的‘求’,聽起來怎么像施舍?”
“原來你真以為自己有那么重要啊,只要你一句話全世界的男人都為你癡狂,不管不顧,甘愿做任何事情,你心里竟然真的這么想——我還以為你之前都是裝的。”
“沒想到演著演著你自己都信了,這就是自信的人先享受世界嗎?”
“我是唐家小姐,我父親是江城商會副主席,我可以為你做很多事情。”
唐婉檸強行逼迫自己恢復冷靜。
唐家多年的耳濡目染讓唐婉檸清楚危險時刻如何求別人拉自己一把,合作的本質不是賣慘,而是幫助對方看清自己的價值,告訴他雖然自己現在落魄,但是只要他愿意幫助自己,未來一定能夠獲得遠超付出的回報。
“我們唐家壟斷了江城一半的制糖產業和渠道,在影視、醫療、教育領域也有很多投資。”
“你今天幫了我,日后一定會獲得滿意的回報的。”
雨絲斜斜掠過哈雷摩托锃亮的金屬外殼,林浩倚著車頭慢條斯理轉動手指,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墜落,在萬寶路香煙上暈開深色的水痕。他吐出的煙圈被雨幕打散,混著發動機低沉的轟鳴,在兩人之間織成層朦朧的紗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的話。”
雨水順著她的脖頸滑進衣領,在胸口蜿蜒出冰冷的痕跡,而喉嚨處的皮膚卻燙得驚人。她盯著林浩嘴角若隱若現的笑意,喉間翻涌的情緒幾乎要沖破防線,可出口的卻只是氣音般的呢喃:“我……也可以。”
“你救了我的命,如果你想娶我的話,我也愿意嫁給你。”
“雖然我現在對你并沒有什么愛意,不過好在我也不喜歡其他男人。”
“你今晚救了我,我會很感謝你,你是我好感度最高的男人,嫁給你我并不抵觸。”
“哦~”
林浩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不過至少沒有掉頭就走,這讓唐婉檸心中多了一絲希望。
“沒想到我在你心里的地位竟然這么高,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我雖然現在沒有那么喜歡你,但是我也會盡一個妻子的義務。”
“我會給你生孩子,但是如果你一心想生男孩,這個我不敢保證。”
“不過我會盡力配合,在不傷害我身體的情況下,我愿意嘗試一些偏方。”
“聽起來不錯。”
林浩說,
唐婉檸心中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
“聽起來.....像是在起草合同。”
“還是什么商業談判........”
“我們唐家說話算話!”
唐婉檸用盡全身的力氣咬著牙齒大喊,
“如果你想要立合同的話,我也可以簽字。”
“只要我幫了你,你真的什么都能做嗎?”
沉默了一會,林浩忽然抬頭重復了一遍那個問題。
感受到那道目光在在自己的胸口前打量,唐婉檸強撐著挺直了腰桿,
“沒錯,我說到做到!”
如果這個男人喜歡自己的身體,那也隨他去吧。
林浩長得很英俊,身材也好,先前那君王般的威嚴也著實讓唐婉檸氣血狂涌。
可女人有時就是這樣,初見乍驚歡,一旦男人流露出對自己身體的覬覦,初遇時的濾鏡就會被打碎,只有下頭兩個字充斥在腦海。
現在唐婉檸對林浩就是這種感覺。
如果他一直高冷,對自己愛搭不理,她多半就會懷疑自己沒有魅力,越發想要這個男人愛上自己。
而現在,他站在雨夜里冷冰冰的和自己談條件,屁股下那臺能夠帶自己逃離雨夜的哈雷摩托就是聘禮,簡直是一個市儈的小人,任由那身材裸露的肌肉線條再怎么優美,黑色的風衣再怎么酷炫,刀削的臉頰再怎么霸氣外漏,都只讓人覺得惡心。
“那你把這道題給我做一下。”
林浩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本筆記本,幾道凌厲的線條在潮濕的紙頁上蔓延,在暴雨中快要被打個粉碎。
唐婉檸接過筆記本望著眼上面的內容愣住了。
一道偏微分的立體幾何體。
“嗯,來吧。”
林浩沖著她擠眉弄眼,
“是時候展示你真正的實力了!”
“來,唐大小姐給我展示一下你驚人的天賦,好讓我們這些普通人有機會頂禮膜拜。”
唐婉檸的大腦一片空白,她學著用父親的思維設想過無數種可能,而林浩這戲劇性的轉折卻還是讓她出乎預料措手不及。
她感覺自己的思維完全跟不上林浩的的節奏。
就像是坐在古典的圍棋棋室里,自己精心布局,從開盤前就計算著對手無數種出招的可能,終于到棋局開始的那一刻,自己捏著棋子,如鷹隼一般的眼神盯著對方,走出了那早已經在腦海中排練過無數次的第一步。
眼前的小子卻突然脫下曲裾棋袍露出漁網衣戴上漆黑的墨鏡,強勁有力地摸出一枚棋子擲地有聲地喊出一聲“跳!”
然后她的磁場就全部都被打亂了。
“抱歉.......我不會.....”唐婉檸盯著題目看了幾秒,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干脆利落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感覺自己像是個白癡,她的美貌、背景、精湛的舞技,在林浩面前統統化作灰燼。
“既然如此,那還是換一種方式吧。”林浩欺身上前,突然伸手捏住她下巴,指腹擦過她顫抖的唇瓣,“唐家大小姐的初吻,應該也還不錯。”他指尖帶著硝煙味,混著她發間殘留的檸檬香,在雨幕里織成曖昧又危險的網。
“嗯。”
“你想要就拿去,只要你答應保住我的命。”
唐婉檸肩膀徹底軟了下去,鼓起勇氣迎上那道目光,拋棄自己所有的驕傲和尊嚴。
雙目微瞇,誘人的唇瓣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
她曾幻想過自己要在貝爾格萊德十四世紀的古堡中穿著最美的婚紗,在親人和好朋友的注視下將自己的初吻獻給眼前的愛人。
卻沒有預料到自己真正失去它的那一刻竟然會是在這操蛋的雨夜。
媽的!煩死了!一向修養很好的唐家大小姐少見的想要罵人!
她緊閉雙眼,強迫自己屏蔽那種感覺。
她感覺自己的臀部被一只有力地大手拖住,她的肩膀本能地顫抖了一下,只是想象中的熱烈遲遲沒有到來。
她遲疑的張開雙目,發現自己已經坐在哈雷摩托的后座,林浩拿出一只粉色的頭盔給她戴上。
“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
“行車不規范,親人兩行淚。”
“江城市城市道路治安管理條例規定機動車駕駛人有保護自己和他人安全的義務。”
“不戴頭盔是違法的。”
“你剛才.....”唐婉檸想起林浩剛剛那雙燃燒著欲火的眼神,像是要把自己給吃了。
“我不喜歡趁人之危。”
“再說你剛剛臉上那表情比哭都難看,我怕我下嘴的時候你突然咬我。”
引擎的震顫順著坐骨傳來,唐婉檸的后腰抵上他滾燙的脊背,
眼前這個穿著風衣的男人時而威嚴,時而輕佻,時而.........有著一種不合時宜的幽默感,一波三折,變幻莫測,讓唐婉檸捉摸不透。
她垂眸時不經意露出微笑,唇角揚起的弧度像春夜第一朵盛開的海棠,花瓣上還凝著未及蒸發的雨珠。
今夜的江城糟糕透頂——父親交代的事情還沒開始就已經失敗,被渾身鱗甲的怪物追殺咸腥的雨水灌進喉嚨,恍惚間整座城市都在暴雨中熔成沸騰的青銅煉獄。
可當她抬眼望向斜倚哈雷的男人,又忽然覺得命運在撕碎一切時,似乎往指縫里漏了顆糖。記憶里總捧著書本溫聲細語的男孩,此刻正用染血的鋼筋挑開額前濕發,眼尾那道疤痕在霓虹下泛著冷光,像被雨夜驚醒的困獸,每一寸肌理都透著讓人戰栗的危險氣息。
“噗呲!”
這聲響輕得像蝴蝶振翅,卻在神經末梢炸開驚雷。唐婉檸看著那抹鮮紅在林浩胸口洇開,如同一支飽蘸朱砂的筆,在純黑宣紙上潑出驚心動魄的墨痕。混合著泥土氣息的血霧撲面而來,她卻感受不到預期的灼痛,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暴雨中凝固成琥珀——雨滴懸在半空,鋼筋墜地的脆響被拉長,連自己胸腔里的心跳都成了遙遠的悶雷。
“林浩!”她的吶喊撞在雨幕上碎成齏粉。雨水混著淚水沖進嘴里,咸得發苦,卻比不上指尖觸到他皮膚時的心悸——那么燙,像是有巖漿在皮下奔涌,又那么涼,仿佛下一秒就會化作雨水中的幻影。他的頭無力地靠在她肩上,喉間溢出的血沫蹭過她耳垂,混著她慣用的木質古龍水,在暴雨中織出片腥甜的霧。
“踏~踏~”
青銅鎧甲的腳步聲震得水洼泛起漣漪,甲胄縫隙間滲出的黑霧如活物般纏繞她腳踝,帶著古墓深處的腐朽氣息。唐婉檸顫抖著抬起頭,看見月光穿過雨簾,在那具鎧甲表面流淌成冷硬的霜。將軍腰間懸掛的青銅劍穗還在滴落污水,每一滴都在地面砸出焦黑的痕跡,恍若來自千年之前的戰魂,正踩著亡者的骸骨緩緩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