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熙環視眾人，目光從張烈虎、朱懷墨、顧云威等人臉上掃過，最后落在黑熊幫那十幾個漢子身上。他緩緩開口，聲音沉穩有力：

“諸位兄弟，今日能站在這里的，都是我年某最信任的心腹。”他指了指地上散落的金銀，“這些西王賞功金餅和大西銀錠，都是當年張獻忠搜刮的民脂民膏。如今落在我們手里，既不是我年某的，也不是諸位的，而是我們改天換日的本錢?！?

趙鴻烈挑選的那些個黑熊幫漢子聞言，眼中都閃過興奮的光芒。年熙看在眼里，繼續說道：

“從今日起，這里就是我們的秘密金庫。我宣布三條規矩：第一，所有金銀進出必須由顧云威和趙鴻烈兩人同時在場才能開啟；第二，每月初一、十五清點庫存，由朱先生負責審查；第三，所有金銀都要重新熔鑄。每道工序都要分開，由不同的人負責稱重?！?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提高：“諸位都是明白人，若有人起了貪念……”年熙突然拔出佩刀，寒光一閃，將身旁的木桌劈成兩半，“猶如此桌！”

黑熊幫的漢子們聞言，齊刷刷單膝跪地：“愿隨年公子赴湯蹈火！”

顧云威抱拳應道：“屬下遵命！”

趙鴻烈則拱手彎腰道：“定不負所托！”

年熙滿意地點點頭，目光在顧云威和趙鴻烈之間來回掃視。這個安排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這兩人別說合謀了，沒當場打起來都算好的。

顧云威那支改良火銃可是親手打死了黑熊幫三當家，趙鴻烈當時就在現場，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兄弟倒在血泊中。

雖說兩人現在都效忠年熙，但要說兩人沒有半點芥蒂，那才是見鬼了。這兩人互相牽制，金庫才能萬無一失。

朱懷墨上前一步，指著眼前，詳細解說：“少爺請看，這上面露天的就是熔鑄區，沿著圍墻排布一圈，既通風又便于守衛巡視。再往下走就是驗收和稱重的地方，所有原料都要經過三道查驗才能入庫。”

他引著眾人走向地下庫房，邊走邊介紹：“這地下庫房有三道閘門，最后一道門窄得只能容一人側身通過。前面兩道門的鑰匙分別由顧兄和趙二當家保管，最后一把鑰匙則由少爺親自掌握?！?

“需要開啟時，鑰匙會派專人送來，通常是我或是烈虎負責跑腿，用完立即歸還少爺，絕不過夜?！?

“取料時需專人負責稱重，熔鑄后還要再次稱重入庫。每道工序都有專人記錄，進出庫房都要簽字畫押。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

年熙滿意地點頭道：“如此安排甚好，各司其職，互相制衡，省得兄弟們彼此猜忌。”

待年熙走后，趙鴻烈召集黑熊幫眾弟兄，沉聲道：“諸位兄弟，年公子這般賢德，實在難得。他本是巡撫家的貴公子，錦衣玉食不在話下，如今卻甘冒殺頭風險，出錢出力，費盡心機修建這等工事。而淘出這些金銀他分文不取，全數充作公庫。跟著這樣的明主，何愁大事不成？”

幫眾們紛紛點頭稱是，有人高聲道：“二當家說得對！跟著年公子干！”一時間群情激昂。

年府大門前，王福扯著嗓子喊：“少爺回府咯！”這一嗓子跟打雷似的，整個年府都炸開了鍋。

春桃提著裙角從內院一路小跑出來，臉上笑開了花：“可算回來了！”

廚房的劉媽探出腦袋：“少爺餓不餓？老奴這就去做飯！”賬房先生也放下算盤，站在廊下張望。就連看門的老黃狗都搖著尾巴湊熱鬧。

府里上下忙成一團，這個說要給少爺換衣裳，那個嚷著要備熱水。王福站在臺階上直搓手，笑得見牙不見眼：“少爺這一趟可把老奴擔心壞了！”

就在這一片歡騰中，年羹堯背著手站在回廊拐角。這位巡撫大人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瞇著眼打量著自己兒子。他既沒上前迎接，也沒出聲訓斥，就那么靜靜地站著，活像尊石像。

年熙眼角余光早瞥見了父親，卻裝作沒看見，故意高聲對王福說：“這一趟可累死我了，先去給阿瑪請安再說。”

這話明擺著是說給年羹堯聽的。

春桃機靈，趕緊湊到年熙耳邊小聲提醒：“老爺在回廊那兒站著呢。”年熙這才“恍然大悟”，整整衣冠朝父親走去。

府里眾人見狀，都識趣地退開了。熱鬧歸熱鬧，誰也不敢在老爺面前造次。方才還人聲鼎沸的院子，轉眼就安靜下來。

年羹堯背著手，淡淡道：“隨我去書房。”

書房里，汪景祺早已候著，見父子二人進來，連忙起身行禮。年羹堯擺擺手讓他坐下，自己往太師椅上一靠：“你那農莊修得不錯，水利工程都有人上書夸贊了?！?

年熙眨眨眼：“是哪位大人這么給面子？莫非是阿瑪的故交？”

年羹堯捋須一笑：“我當你小子什么都知道。是齊世武上的折子。”

“齊世武？”年熙這下真愣住了，“他？”

汪景祺在旁邊點點頭：“不過齊總督沒有在折子里提年家半個字?！?

年熙突然笑出聲來：“阿瑪，這可是天賜良機?。　?

年羹堯瞇起眼睛打量著兒子：“你小子又憋著什么壞水？說來聽聽?！?

不知不覺間，這位巡撫大人已經習慣性地想聽聽兒子的主意了。

年熙咧嘴一笑：“阿瑪不妨主動上個折子，好好夸夸齊總督治蜀有方。再讓慫恿其他人聯名保舉他入京領尚書銜?！?

“這是何意？”年羹堯捻著胡須，一時沒轉過彎來。

汪景祺眼睛一亮，拍案道：“妙??！明面上咱們給足了齊家面子，暗地里卻是要把他捧出四川。等齊世武高升入京，這總督的位置……”

年熙接過話茬：“到時候阿瑪以巡撫身份暫署總督事務，豈不是順理成章？”他眨眨眼，“這叫以退為進，比硬碰硬強多了。”

年熙心里暗笑，只有他知道，等齊世武前腳進京，明珈姑娘就該行動了。

年羹堯的奏折遞上去后，幾位見風使舵的官員也跟著上折子給齊世武說好話?？滴踉诔瘯淆堫伌髳?，當眾夸贊齊世武是“好官”。沒過多久，圣旨就下來了：齊世武升任兵部尚書，即刻進京接替巢可讬的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