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鄴州的街上已經沒前些日子的熱鬧了,賀宅內,來說親的媒婆簡直要踏壞了門檻。
最終賀家書房內的桌子上,堆滿了畫卷。
賀知州早些年便有了為賀今朝談婚論嫁的打算,只是這些年賀今朝一直不愿意相看,時間一轉,賀今朝的年紀并不小了,二十一歲,大多男子都已經成家立業。
這兩年,賀知州的身子愈發差了。
賀今朝的母親,徐姨娘正坐在書房的軟榻上,仔細翻看著畫卷,挑挑揀揀,覺得哪個都不錯。
“朝兒,你覺得哪位姑娘合你眼緣?”
“合我眼緣的人……娘,您是知道的。”
賀今朝看著懶散,躺在軟榻上,閉目養神似的。
徐姨娘瞧了眼不爭氣的兒子,抱怨道:“主母也快臨盆了,你父親若老來得子,不知要寵他們母子到何等地步。你就不能順著我的心意,挑選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平日也爭氣一點!”
“妻子哪里是為我挑選的,是為您挑選的。您做主吧。”
徐姨娘瞥了一眼他,十分不高興。
“我含辛茹苦二十多年,為的是誰?從前你是賀家的獨子,沒人跟你爭。若再過兩月,主母若真生出了兒子,我瞧你怎么好!將來我們母子二人在賀府如何立足!”
“娘……”
他還想說什么,卻見徐姨娘神色堅定,又斷了話匣子。
屋外白雪皚皚,院中的青松長的挺拔,屹立不倒。
他望向屋外,想起江映月,鼻子一酸,回過神來,在畫卷中隨便挑了一卷。
徐姨娘接過展開——
細眉長眼,薄唇窄臉,眉眼間竟有幾分戾氣,相貌稱不上漂亮,卻給人一種野心勃勃的感覺。
“竟是主母的侄女……景將軍的長女,景越遙。”
徐姨娘起初看到女子相貌時,還有些不高興,卻在看到那一列寫著家世的黑字時,眉頭頓時舒展開。
景將軍一世英名,在外征戰無數,膝下唯有這一位女兒。
徐姨娘想到這里,忽然想到婚嫁之事,急著將畫卷卷起,搖了搖頭。
賀今朝:“你剛才不是挺高興的嗎?”
“娶妻娶賢,你與她,她是下嫁,意味著你將來都要忌憚她。她性子又張揚,若成親以后仍在外招搖過市,我賀家的顏面往哪里擱!”
賀今朝:“這沒什么不好的。”
-
這樁婚事在賀家人幾日奔波下,便也定下了,不過日子急,便在二月初一。
景越遙起初是不愿意的,后來賀家上門提親那日,她見賀今朝姿容絕倫,立馬應了這樁婚事。
賀今朝這些日子也忙,成親之事太繁瑣,景家也要求大辦,要風光無限。
賀家主母尚有身孕,府中兒女婚嫁之事,本應她來操辦,賀知州體恤她,便將事宜交給了徐姨娘來操辦。
賀家獨子與景家獨女定親,此事傳的鄴州人盡皆知,江映月也包含其中。
她路過賀家時,看見宅前掛著的紅簾子等喜慶裝橫,心里總有些酸酸的。
“掛高些!”
側面傳來熟悉的男聲,她聞聲望去,正是賀今朝在指揮侍衛掛紅燈。
她一時忘了神,只盯著賀今朝面上的笑意。
當賀今朝回過頭,與她視線交集上的那一刻,面上的笑意頓時一掃而空。
“映月,你怎么來了?”
“聽聞你要成親了,我便想著來看看。”
她退后一步,顯出幾分疏離,再沒上前,撐著笑離開。
這段感情,便也無聲結束了,宛若一場夢,夢醒了,便也結束了。
回到家中,媒人正在正廳喝著茶,見到江映月回來,臉上漫上笑意。
江映月見過這位媒人,專門為平常百姓人家說媒。
“江小姐生的果真貌美,我這有諸多適齡人選!保證夫人與小姐滿意!”
說著,她便指向擺在她面前桌上的畫卷。
江映月面上不快,上前隨意展開了一卷,合不了她意。
“出去!”
她將畫卷扔在媒人腳邊,神色仍淡淡的,語氣平緩,卻帶著冷意。
媒人被她一驚,卻看在江書儀的面子上,并沒反駁,灰溜溜地撿起被扔在地上的畫卷,抱著桌上的畫卷便離開了沈宅。
待她徹底離開,江映月才松了一口氣。
“老爺受過她丈夫的恩,今日是擅自主張來的。我不好驅逐。”
“我沒想過嫁人的事情,往后也不用提了。”
她匆匆離去,只留下一滴淚落在此地。
她有些怨恨,卻不知究竟該恨誰,有氣無處撒,她只好坐在窗邊,望著院子里的梅花,梅花開的艷麗,將此刻狼狽的她相稱的體無完膚。
聽聞賀家已經往沈家送了喜帖,為了維持顏面,沈德槐得親自赴宴。
沈德槐平日雖不聞家事,卻也聽過江映月與賀今朝的那段情緣。
江映月自滿月起,便在他身邊長大,于他而言,禮法不認,他也認了這個女兒。他固然心疼江映月,可實在無濟于事。
-
用晚膳時,膳房內唯有沈德槐與江書儀夫妻二人。
兩人面面相覷,沈德槐知曉了今日媒人上門的事,面上有些尷尬,笑著為江書儀夾了菜。
沈德槐:“夫人近來消瘦了。”
江書儀:“夫君有話……我也料到幾分。”
沈德槐:“如果她遇到心儀的男子,卻只能一次一次的錯過,未免惋惜。”
她聞言,夾菜的手一頓,眼底浮上黯淡,輕嘆一口氣,將著落在桌面上。
江書儀:“人盡皆知她兄長的外室女,過繼到沈家也是落人口實,回到江家……更不可能。”
沈德槐:“其實我心中有了想法,只是不知是否適合。”
江書儀:“夫君請說!”
沈德槐觀望四周,壓低了聲音:“既然是太后之女,她自不忍心映月一生落人口實,我們便求她恩典,讓她隨意尋個由頭,給映月一個爵位。”
江書儀神色一亮,唇角漫上笑意。
“是啊……只要有皇室爵位,將來何愁……這可比哪家的小姐光耀多了。只是……映月雖是她的親女,可她自入了宮,心思深沉,她心中唯有自己的權力。映月的存在,于她而言不過是一個定時炸彈。
我怕她狠了心,對自己的親女下了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