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檢室消毒水的氣味讓溫婉有些眩暈。她躺在檢查床上,看著B超屏幕里跳動的光點,傅瑾辰的手始終緊握著她的,掌心沁出薄汗。
“雙胞胎?”傅瑾辰的聲音帶著罕見的顫抖,他盯著屏幕上兩個依偎的胚胎,喉結滾動,“醫生,我太太的身體…”
“傅先生,這正是我要說的?!贬t生推了推眼鏡,在病歷本上快速書寫,“溫小姐的心臟負荷會比普通孕婦大得多,加上抗排異藥物的影響,我們建議…”
“減胎?”溫婉突然出聲,指甲深深掐入傅瑾辰的手背。三個月前發現懷孕時的喜悅還歷歷在目,此刻卻像一把冰錐刺入胸腔。
傅瑾辰猛地站起身,西裝外套擦過醫療器械發出刺耳聲響:“沒有其他選擇?”
“這是最安全的方案?!贬t生嘆息道,“您應該清楚,這顆心臟能撐過移植手術已是奇跡,它承受不了兩個新生命的重量?!?
溫婉感覺耳畔嗡鳴,傅瑾辰與醫生的對話變得忽遠忽近。她低頭輕撫尚且平坦的小腹,那里跳動著父親的心臟,此刻卻要親手扼殺其中一個血脈相連的生命。
深夜的錦園主臥,月光將傅瑾辰的背影拉得很長。他站在露臺抽煙,火星在黑暗中明滅,腳邊散落著七八個煙頭——這個戒了三年的習慣,在今夜死灰復燃。
溫婉裹著羊毛披肩走近,煙草味混著他身上的雪松香撲面而來。傅瑾辰立刻掐滅煙蒂,卻來不及藏起手中的減胎同意書。
“明天陪我去個地方吧。”她將額頭抵在他僵硬的脊背上,“去海邊。”
傅瑾辰轉身將她擁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讓她窒息。溫婉聽見他的心跳與自己的以同樣紊亂的節拍共振,像是某種悲鳴。
黎明時分,黑色邁巴赫駛入廢棄的臨海公路。溫婉看著窗外熟悉的風景,手指無意識摩挲車門上的玫瑰雕紋——這是父親生前最愛的度假地,如今卻只剩斷壁殘垣。
“小心?!备佃椒鏊邕^生銹的鐵門,廢墟深處,一架被海風侵蝕的白色鋼琴靜靜立在晨光中。琴蓋上積滿沙礫,卻仍能辨認出“溫志遠贈愛女”的刻字。
這是她十八歲生日禮物,五年前那場車禍后就被遺棄在這里。溫婉顫抖著掀開琴蓋,腐爛的琴鍵像一排殘缺的牙齒。
“那天我在這里彈《月光》,突然下起暴雨?!彼闹讣鈩澾^斑駁的琴鍵,“爸爸開車來接我,路上遇到那輛黑色奔馳…”
傅瑾辰從身后環住她,溫熱的呼吸噴在她耳后:“別說了?!?
“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么嗎?”溫婉輕笑,眼淚砸在發霉的琴鍵上,“現在要殺死我孩子的,正是當年救我命的這顆心臟?!?
海風突然變得暴烈,傅瑾辰將她轉過來,眼底翻涌著血色:“我不會讓你有事,兩個都要保住?!?
“你瘋了嗎?”溫婉掙開他的懷抱,海浪聲吞沒了她的哽咽,“當年爸爸用命換來的心跳,你要再拿去賭?”
傅瑾辰突然單膝跪地,海浪打濕他的西裝褲腳。他捧起她冰涼的手,無名指上的婚戒折射著冷光:“還記得婚禮那天我說過什么?‘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娶你’——那才是謊言。真正的錯誤,是沒在十六歲那年就抓住你?!?
溫婉的眼淚凝固在眼眶。遠處傳來汽笛聲,驚起一群海鳥,撲棱棱的振翅聲像是誰的心跳亂了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