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尾巴里的雨天總是又潮又冷，哪怕是在下午，只推開一點窗縫便凍的人不住的打顫，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沈舒馨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記得，父親整軍離開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風雨撲面而來，讓人透不過氣。

對于腦海中莫名多出來的認知，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自己竟然是一本書中的短命炮灰？

女配、反派、路人甲？

陌生意義的字眼，卻是創作者給她姐弟二人以及母親的角色定位，就像是晚上在廣場上看的電影一樣，他們一家會按照已經寫好的劇本走完短暫又悲苦的一生。

她是暗戀男主的短命炮灰，會在兩年后的升班測試中失利，被妗子強制退學，賣給傻子當童養媳，最后走投無路跳河而死。

弟弟是促進主角情感發展的小反派，小小的身體卻蘊藏著大大的破壞力，得知自己姐姐曾喜歡過男主角，開始不間斷的給對方制造麻煩，最嚴重的一次是在男主夜間看守實驗田時將人暴揍了一頓，被大隊長發現后仍屢教不改，直到主角二人成為工農兵大學生離開才得以下線，結局失足落崖。

養育她和弟弟長大的母親是被兄長騙光錢財的苦命路人甲，在失去丈夫后返鄉不到一年就郁郁而終。

想到一家人潦草的結局，沈舒馨的額間就一陣陣抽痛。

三條鮮活的生命竟然只為推出一個反派，成為促進主角情感的增味劑？

開什么玩笑！

先不說她從小生活在沿海地區，游泳是體育課的必學項目，怎么可能被淹死在河里。

更加荒誕的是，她竟然一直到母親病故都沒有聯系父親的戰友尋求幫助，甚至還在只剩下她和弟弟兩個人的時候暗戀男知青？

那絕對不是她，她怎么會昏頭到那種地步！

在她扶著窗戶思考時外面的房門被敲響了，李敏紅披著軍大衣站在門外。

“李嬸嬸？這么晚了你怎么來了？”

李敏紅先是往屋里看了兩眼，沒見到什么異常才說：“我起夜時看到你們家的燈一直亮著，以為出了什么事兒就過來看看。”

沈舒馨不好意思道：“應該是小書在客廳玩進屋時忘記關了。”

“那行，既然沒什么事兒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點睡。”

“好。”

李敏紅披著軍大衣往回走了沒幾步又折了回來。

“李嬸嬸是還有什么事嗎？”

“馨馨，你們明天幾點走？”

沈舒馨道：“陳叔叔幫我們買的車票是在下午一點，我們上午收拾完東西就走。”

“行，我知道了，你媽最近心情不大好，路上你多注意一點，明天嬸子看能不能過來送你們。”李敏紅說完心事重重的離開了。

沈舒馨將房門關上，先是往弟弟沈承書的小房間房間看了一下，里面的燈果然還亮著，沈承書手下壓著一本翻開的語文課本，人卻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

沈舒馨把他手下的書抽出來放到桌上，給他蓋好被子關上燈退了出去。

沈舒馨將客廳的燈關上準備回房間，卻發現主臥的燈還亮著。

“媽媽？你還沒睡嗎？”

沈舒馨敲了敲門，里面沒有人回，便自己推門進去。

林美華還沒睡，坐在窗邊的凳子上，懷里抱著什么東西發呆。

床上的衣物只疊了一半，其余的都隨意的散落著。

沈舒馨走過去叫了林美華好幾聲，凳子上的女人才反應過來，“馨馨？”

沈舒馨往她手里看了一眼，發現她拿的是父親的遺像，相片上有好幾滴水珠。

林美華用手指將上面的淚珠擦掉，轉頭對著女兒問：“你怎么過來了？”

沈舒馨收回視線，走到床邊將林美華疊了一半的衣物拿起來疊放整齊，然后和弟弟沈承書的衣服一起放到打開的藤箱里。“李嬸嬸發現我們客廳的燈還亮著過來提醒，我關燈發現這屋的燈還亮著。”

“我剛剛去小書房間拿他的衣服，回來時忘記關了。”林美華揉揉額角，最近的注意力總是很不集中。

沈舒馨問：“怎么不明天早上再收拾？剩下的衣服也不多。”

林美華低喃道：“睡不著。”

沈舒馨抿了一下唇瓣，專心疊放衣服。

林美華起身走過來把丈夫的遺像放到衣服中間防止路上壓壞，然后拉著女兒的手說道：“馨馨，媽媽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沈舒馨認真的看著面前的母親，林美華的面容十分憔悴，時光并未在她這張秀麗的容顏上留下多少細紋，可噩耗的來臨卻讓她在短短的幾天時間里老了近十歲，黑發中有縷縷銀絲交錯，眼球不滿血絲，明顯連著幾日都沒怎么好好休息。

“媽媽說吧，馨馨聽著。”

林美華將家里放存款的鐵盒子從藤箱里出來遞給沈舒馨，“明天路上媽媽要看顧小書，擔心沒精力照顧行李，這個由你拿著好嗎？”

沈舒馨怔了一下沒想到母親會讓自己保管家里的錢，林美華沒有催促她，只靜靜等她回答。

“……好。”

林美華摸摸女兒的頭，“去休息吧，明天早上起來還有不少東西要收拾。”

“嗯，媽媽晚安。”

沈舒馨雖然沒有鐵盒的鑰匙，但她知道里面有多少存款，正是因為如此，她更不明白舅舅一家究竟用了什么借口，竟然在不到一年里全部要走的。

沈舒馨抱著盒子坐在自己的床上不知道該怎么辦，那些突然出現在腦海里的認知讓她脊背發涼，甚至想拉開房門跑到母親身邊讓她不要返鄉。

但她知道這不可能。

返鄉申請早就審批下來了，家里的行李早在兩天前就寄回了老家，只剩下兩件替換的衣物和一些簡單的日常用品。

唯物主義思想和精神上的恐懼在她腦海里不斷拉鋸，心里的天平還是更加傾向于相信命運。

舅舅夫妻究竟是什么樣的人明天見了就能知道，不管那些是不是真的，她都會時刻保持警惕。

錢放在箱子里并不安全，她還是帶在身上比較好，沈舒馨將書包里的書拿出來，只留下兩本政治書籍，其他的都放在放衣服的藤箱里。

確定沒有問題后，沈舒馨抱著滿心不安陷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