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蘭伸過去的手僵在那處，臉上滿是尷尬。

對她頗有幾分好感的林梅皺了皺眉，當即想要開口斥責卻被趙行一個眼神制止。

氣氛一瞬間凝固。

錢衛東趕忙站出來轉移話題：“這次，通過沈同志的改良方案，我們廠里成本得到極大的降低。”

“成本降低了多少？”

“百分之三十二！”

沈青禾接上話，不卑不亢地繼續說道：“如果改用本縣榨糖廠的次品糖稀，或許還可以再往下降一些。”

“當真？”趙行被她大膽的言論所吸引，忍不住跟這位小同志探知更多。

身后，徐長海看著侃侃而談的沈青禾，只覺得她渾身散發著光芒，轉念一想到她已經嫁人，胸口莫名的難受。

沈玉蘭見她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尤其是徐長海眼神中流露出的不舍，頓時心生憤恨。

她突然小聲自言自語：“青禾沒上過學，這些數據靠譜嗎？”

聲音卻又剛好讓周圍人聽見。

交談聲戛然而止，現場一片安靜，眾人目光都落到她的身上，她恍然反應過來抬手捂住嘴：“啊......我不是故意的，青禾你別生氣。”

林梅不喜歡這些人的眼神，將沈玉蘭拉到自己身旁：“玉蘭同志或許是魯莽了，不過我也很好奇這位沈同志怎么證明那些數據屬實？”

沈青禾一眼就看穿了沈玉蘭的拙劣伎倆，也不在意，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本：“這里面都是我的實驗記錄，上面不僅有李金花主任的簽字，更有錢衛東科長的簽字。”

“沒錯。”錢衛東立馬站出來承認她所說不假，“小沈同志的改良配方是經過廠里驗證的，絕對沒有問題。”

李金花更是直接：“我以黨徽向各位做擔保，沈青禾同志每晚自學到十二點，水平一點不比上過學的差！”

沈玉蘭還不死心：“就算青禾自學認字，但是‘割資本主義尾巴’的人的話怎么能讓人相信呢？”

“玉蘭，你！”徐長海不可置信地看著沈玉蘭。

周圍響起一陣吸氣聲。

林梅見趙行臉色一變，趕忙提醒：“小沈同志，這話不是能隨便說的！”

“我沒有亂說。”她咬了咬嘴唇，一臉為難的樣子，“青禾，對不起，我不能替你說謊。”

李金花看不慣她做作的樣子，氣的差點忍不住給她一巴掌。

“前段時間，沈青禾因為‘投機倒把’被稽查隊的人查辦。”沈玉蘭面上為難語速卻極快，“本來她應該被抓進去，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稽查隊只是沒收了她的東西。”

沈青禾注意到她說話時眼里劃過一絲異樣，心下了然——舉報怕是跟她脫不了干系。

“小沈同志，她說的可是真的？”趙行點名讓沈青禾自己解釋，他很好奇這個姑娘是怎么一直保持著鎮定的。

“不錯。”她果斷承認。

周圍瞬間響起竊竊私語，眾人看向她的眼神逐漸怪異。

沈玉蘭心中大喜，嘴角露出得逞的笑：這可是你自己承認的。

徐長海眼見趙行的表情越發嚴肅，心下一緊：“趙組長，念在沈同志是初犯，且稽查隊那邊已經作出懲罰，暫且原諒沈同志，今后我一定會好好規勸她的。”

“長海！”見他站出來維護沈青禾，沈玉蘭臉上控制不住猙獰。

趙行并不搭理他，只是看著沈青禾不說話，突然他輕笑一聲：“小沈同志，很敢做敢當嘛，你就不怕我把你抓進去？”

“我說不怕您會信嗎？”沈青禾也輕笑一聲，“況且，我相信您其實是贊同我的做法的。”

“青禾！別胡說！”徐長海厲聲呵斥，生怕她再說什么不能說的話。

“無妨，讓她說。”趙行越發對這個膽大的丫頭好奇。

“檢查組此次除了例行視察外，應該還肩負著宣傳領導人的新指示——”沈青禾脊背筆直站在那兒，“鼓勵個體經濟的發展。”

“這！”林梅震驚的看向趙行。

趙行眸色一沉，幾步走近沈青禾：“誰告訴你的！”

“沒有誰告訴我，只是我自小在這些方面比較敏銳。”沈青禾當然不能坦白她是重活一世的人，自然知道今后的發展。

沒錯，趙行一行人此次不只是視察這么簡單，更主要的是將領導人的新決策提前傳達到各地，試行推廣，畢竟這個吃大鍋飯的時代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

“沈青禾，你很不錯。”趙行臨走前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等眾人離開，沈青禾才扶住桌沿猛地松了口氣，只覺得后背衣衫都被冷汗浸濕。

“青禾，你剛剛也太帥了！”胡小燕眼冒金光的看著她，恨不得把她當神仙供起來！

李金花給了她一個腦瓜崩兒，滿眼擔憂：“你這丫頭也太膽大了！市里來的領導也是你能得罪的！”

“不過，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李金花回想著剛剛她的那番話，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啥叫個人經濟？那群人真是來宣傳這的？”

沈青禾輕咳一聲，胡亂解釋道：“我也不知道啥叫個人經濟，就是偶然在報紙上看到了，反正那人沒讓人關我，真的假的也不是咱能管的！”

“也對。”李金花想想也是，看她沒心沒肺的樣子，“下回，可不敢再這么魯莽了！”

“知道了，姐！”沈青禾陪笑道。

錢衛東可不相信她的這份說辭，把她叫到辦公室，表情極為嚴肅：“小沈，你今天說的那番話，是從何而來的？”

他與李金花可不一樣，原本就是從京城調過來的，對那里的一些風吹草動自然有所了解，但這顯然不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縣城小姑娘能知道的。

沈青禾心知不能輕易糊弄過去，“錢科長想必知道我有愛人，而我愛人的父親在下放前恰好是一名經濟學教授。”

“哦......”錢衛東腦中靈光一閃，猛地看向她，“你愛人叫什么？”

“周凜。”

“周凜……”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沈青禾，雙手微微顫抖，“他父親......是不是叫周振廷！”

沈青禾雖然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如此激動，想了想還是如實回答：“我不是很清楚，不過好像是叫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