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報警這件事會把事情鬧大。

不行，捉奸是要繼續，但謝明遠不能進去。

她差點忘記，這個年頭流氓罪是要吃槍子兒的。

林晚棠都聽見自己牙齒咯咯打顫的聲音

不敢再磨嘰，她從大樓里沖出來，直接小跑到招待所門口：“謝團長，好巧，沒想到你也來這里啊。”

謝明遠看到林晚棠，眼神里都是意外。

他撤回跨過門檻的腿，“林同志，在這里做什么？

林晚棠不得不先發制人：“我與妹妹正在逛百貨大樓，準備我們訂婚的東西，她說有點事就先走了，我剛要坐下來歇歇腳，沒想到看到了團長……團長也是來買東西的吧？”

謝明遠轉身時，二樓傳來“哐當”一聲，像是搪瓷盆砸在地上的響動。

謝明遠看向林晚棠明媚的臉：“也好，去百貨大樓?！?

剛走到百貨大樓門口，警笛聲就已經響起，謝明遠往門外看去，林晚棠催促：“謝團長，我們快進去吧……”

不知不覺，手心都已經濕了。

百貨公司玻璃柜臺蒙著層薄灰，售貨員正在用雞毛撣子撣蘇聯進口的座鐘。

林晚棠有些心不在焉，雖然躲過了一劫，但是沒讓謝明遠看到林雪柔的真面目，有些遺憾。

林晚棠余光瞥見謝明遠在手表柜臺駐足，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玻璃罩下那塊棕色皮帶的歐米茄，正是前世林雪柔戴著在她面前炫耀的那塊。

“同志，麻煩拿這塊表看看。”謝明遠屈起指節叩了叩玻璃。

林晚棠突然按住他手腕：“太貴了！”觸到粗糲的槍繭又慌忙縮回手，“我聽說前線戰士三個月津貼才夠買雙膠鞋……”

售貨員掀開柜臺板的聲音打斷了她。

歐米茄牌，500元，棕色皮腕帶，洋氣上檔次，昂貴。

但謝明遠工資每月才168元，他得省吃儉用四個月才能買得起。

林晚棠趁謝明遠低頭試表，飛快往柜臺縫里塞了三張鈔，沖售貨員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老店員會意地眨眨眼：“最后一塊處理品，200塊。”

謝明遠摩挲表盤的動作頓住了。

林晚棠看見他喉結滾動兩下，從軍裝內袋掏出個牛皮紙信封，紙幣帶著體溫被一張張撫平。

“林同志。”他突然雙手托著表盒轉身，像在授勛儀式上遞軍旗，“我沒有父母攢的三大件，委屈你了。”

林晚棠愉快接下：“謝謝你，謝團長，我很喜歡?！?

她想帶著謝明遠到二樓去買件男式襯衫，但他卻婉拒了：“林同志，現在國家還很困難，還有很多同志連飽飯都吃不上，我衣服很多，不需要再買。請帶我去見你的父母，商量婚事，我想提前給你說一下，訂婚可以直接改成結婚嗎？”

林晚棠害羞低眸，“都聽你的。”

謝明遠嘴角微微揚起：“林同志，我的結婚申請，上級已經批準了。從現在開始你要是反悔的話，就是破壞軍婚?！?

“我不會反悔的?！绷滞硖内s緊表態。

謝明遠滿意。

二人走到車邊，林晚棠被邀請上車。

坐到車上之后，正好看到林雪柔與宋劍峰被警察帶了出來。

她故意將碎發別到耳后，露出雪白的頸子：“謝團長，我聽說現在抓流氓罪……”

話音未落，那邊傳來哭嚎。

林雪柔被兩個公安架著胳膊拖出來，旗袍開衩處露出青紫的腿。

宋劍鋒光著膀子跟在后面，臉上還沾著口紅印子。

“這不是林家二小姐嗎？”圍觀人群里炸開議論，“跟宋家小子在招待所被褥里逮個正著……”

林晚棠感覺謝明遠的視線掃過自己發頂。

她裝作驚慌地往軍裝后躲了躲，腕間新表帶發出好聞的皮革味。

直到警車開走，才怯生生“我哥哥今晚要從國外回來，我想邀請您參加接風宴？就是簡單的家常便飯，您千萬不要有負擔?！?

謝明遠想了想，拿出一只懷表，很是陳舊，瞧著就有些年頭了。

“今晚正好有時間。”

林晚棠很高興，謝明遠沒有拒絕就是好事。

“我想結婚稍微再晚一晚可以嗎？我還沒想起來，我與謝團長是什么時候見過的第一次面?！?

“可以?！敝x明遠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林晚棠驚訝：“您為什么都沒問理由？”

“林同志自然有自己的理由。而且林同志應該不敢破壞軍婚，對吧？”

對呀，無論哪個年代，誰也不敢！

破壞軍婚，懲罰很重。

林晚棠看著警察離開，林雪柔在哭哭啼啼，宋劍峰也被宋家人帶走，她就知道這件事平息了。

但是圍觀人不少，林雪柔日后很難在這條街上拋頭露面了。

回到家中。

林晚棠帶著謝明遠來，這讓林父林母有些意外。

謝明遠有軍銜官職，所有人都得站起來迎接，這是禮數，也是應該。

林晚棠一進門就感受到了家里的低氣壓，但并沒有問：“爸、媽，我逛百貨大樓遇到了謝團長。他來是商量婚事的……”

林建國讓著讓人坐下，還讓張嫂端來熱茶。

林建國握著煙斗的手直抖，煙灰簌簌落在織錦馬褂上?！安覆浮！敝x明遠軍靴踏在青磚上的脆響讓所有人噤聲。“新社會不興舊俗。”謝明遠腰板筆直如松。

林建國面露為難：“好，我會盡快?！?

他摘下軍帽夾在臂彎，露出眉骨上寸許長的彈痕，“我與晚棠同志申請了結婚報告。訂婚可以改成結婚嗎？也可以按照晚棠同志的意思，將結婚時間往后推一推?！?

林建國卻道：“結婚可以推遲一些時間。但簡單的訂婚儀式不能取消。謝團長，我知道應該一切從簡，可我就這么一個女兒，我不想讓她受委屈。您放心，就在林公館，就是家庭聚會，不會奢侈浪費的。”

林晚棠沒有插嘴，父母的一切出發點都是為她好的。

這個時候她不該任性的。

謝明遠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好，那就按照您的意思辦。到時候我會到這邊來參加，到時候會帶上彩禮。”

周鳳英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表示放心。

“謝團長，阿晚的嫁妝我們林家也一分不會少的。我知道，阿晚以后要去隨軍，希望你善待她?！?

謝明遠似乎有些意外：“也可以不隨軍。畢竟部隊條件不好，會委屈了晚棠同志?！?

林晚棠想都沒想，便道：“我想去隨軍。”

謝明遠更意外了，“你還有時間考慮，林同志，不著急做決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