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直吞口水，然后就看到老媽眼中的淚花，這心突然不得勁起來。

他以為老媽變了，可吃個餃子還顧及這顧及那。

他一個接一個的餃子往嘴里送，誰都不給留。

“你餓死鬼投胎啊！”李翠花說著嫌棄的話，又給小寶盤里夾了幾個餃子。

小寶嘿嘿笑，眼睛不自覺地往外瞄，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屋外，柱子把耳朵貼在結霜的玻璃上，聽著屋里的動靜，心拔涼拔涼的，這就是后媽，只對親兒子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爸咋想的，娶這么個女人干嘛？

一盤餃子都沒給他端！真面目總算露出來了，早這樣何必裝賢妻良母？

西北風卷著雪粒子往脖子里灌，吹得他襠部發涼。他縮著脖子加快腳步，腦袋幾乎要埋進衣領。

李翠花可沒管那么多，她吃完餃子把搪瓷碗一推：“小寶，你把盤碗刷了，把廚房收拾了再去睡。”

“啊！”小寶驚訝地抬頭，像不認識親媽似的。

干活？什么時候讓他干過活？小時候想幫忙，還被嫌棄干得不好。別說他，老姐也不干這些，往常不都是老媽全包了嗎？

“咋了？別跟我說不會，不會就學。大小伙子了，刷幾個碗都刷不了，還能干個啥？別忘了你吃的最多。”

李翠花說完就要往外走，卻被小兒子叫住。

“媽！”小寶委屈巴巴的，“我，我還小呢。”話說到一半，看著老媽的臉色，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又急忙找補：“媽，還有我姐呢，我去叫她干吧。”

這會兒哪還顧得上老姐會不會黑臉，跟老媽這兇悍勁兒比，根本不算啥！

李翠花擺擺手：“不用叫了，讓她懶著去。今天你先干，明天讓她來，以后誰也別想偷懶。”說完甩著袖子就走了，屋里還有個更頭疼的等著她。

“家和萬事興”這句話，像把生銹的鑰匙，“咔嗒”一聲打開了她滿是委屈的記憶匣子。

從前但凡有點事兒，就拿這話壓她，忍啊忍啊，都快忘了自己還有脾氣。

王建國見人進來，氣不打一處來：“你們就知道在外頭吃，眼里還有我這個當家的？我的餃子呢？”

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女人竟帶著孩子吃獨食。

李翠花攤開手：“不知道你回來，沒包你的份兒。”

“你又發哪門子火？不知道我在外面遭了罪、餓著肚子？沒包也該先給我端幾個來！都說孩子不懂事，你看看你這個當媽的帶的什么頭？”

王建國還沒叨叨完，就被李翠花截斷了話頭，兩人眼里都冒著火。

“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錯！家和萬事興，你別跟我計較了，自己弄吃的去！”李翠花說完，一盤腿就上了炕。想“家和”，那么以后忍的就不應該是自己了。

王建國氣得嘴唇直哆嗦：“你、你、你……”剛想發作，又想起正事兒，硬生生把火壓下去：“算了，你一會兒給我煮點掛面吃。”

他往炕里挪了挪，語氣緩和下來：“孩子媽，翠花，你知道我在胡同口碰到誰了嗎？”

“誰？財神爺？”李翠花脫口而出，突然想起系統，心里猛地一跳，還真有“財神”！她想笑還得硬生生的忍著。

王建國看她兩眼冒光的樣子，差點又要發火，還是強壓下情緒：“做你的白日夢！我碰到咱們家的貴人了，你就瞧好吧！廠里誰下崗，也輪不到咱們！”

李翠花翻了個白眼：“下崗？我看早點下更好！再過幾年廠子啥都沒了，到時候連補償金都撈不著了！”

她心里冷笑，后下崗的連工資都發不出，到時候喝西北風？

“頭發長見識短！補償金能有幾個錢？哪比得上月月拿工資的鐵飯碗？”王建國一拍大腿，差點把正事兒忘了，“別打岔！我碰到廠長了，他讓你明天去派出所做個證，就說今天的話是你瞎編的，你一時糊涂亂說話。張主任可是廠長小舅子，怎么會干那種事？別因為你的小心思害了人家！”

王建國絮絮叨叨說著，沒注意到李翠花臉色已經黑得能滴出墨。

“他都要把你害死了，你還幫著說話？讓我做假口供，你知不知道這可是犯法？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李翠花指著他腦門大罵，一點都沒壓低聲音。

“你喊什么喊？讓鄰居聽見不嫌丟人？孩子都大了，你就不能注意點？”王建國邊說邊往墻邊縮了縮—，這事兒廠長特意交代要保密，傳出去可怎么得了？

李翠花吼得更大聲：“都要把我送進局子了，還怕人笑話？你要是敢跟他們穿一條褲子，這日子就別過了！”

“潑婦！難怪把我大兒子逼成那樣！”王建國甩袖要走，又想起廠長的囑托，攥緊拳頭坐了回來，“你不為我想，也得為孩子想想！我下崗了，拿什么供小寶上大學？”

“去當修理工，不行就扛大包！活人還能讓尿憋死？”李翠花心里早有盤算，做點小買賣，日子總能過下去，說什么也不能跟那些黑心人同流合污。

“你怎么就這么不懂事？我還能害你不成？要不是張有財，我今天無故離崗，能這么輕易了事？”

王建國越說越氣，看著李翠花固執的樣子，心里暗罵：難怪孩子們總說后媽不好，真是死腦筋，一點都不懂大局！

李翠花聽著這話，突然笑了。她抱起被褥就想走，剛邁開步又折回來，一把抱起王建國的被褥甩過去：“去，跟你兒子睡去！要不就去陪你的‘救命恩人’！”

王建國氣得渾身發抖，可再看看李翠花陌生又熟悉的臉，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認識過這個女人。

他抱著被褥奪門而出，還以為這女人下地攔他，沒想到卻怕搭一下把門關上了。

然后就是小兒子的房間，啪嗒一下燈也被關上了，然后怎么拍門都拍不開。

他氣的差點把門砸了，但再怎么氣，也不敢鬧的動靜太大。就怕把鄰居都折騰起來，耽誤明天的正事。

最后，他抱著被褥撞進老三的屋子，冰涼的屋子直冒寒氣，凍得他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