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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生欠安
  • 李夢霽
  • 2684字
  • 2025-05-23 16:47:43

初版序:我只是一個香水師

世界上有那么多城鎮,城鎮中有那么多酒吧,她卻偏偏走進我這一間。

——《卡薩布蘭卡》

少時迷戀宿命般的相逢。

正如城市里有那么多書店,書店里有那么多書,你卻偏偏翻開我這一本。

得之,我幸。

十歲開始寫作,距離第一篇文章印成鉛字,整整十二年。

兒時咿咿呀呀地背詩,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最鐘愛的卻是“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十二年,我沒有煉成一柄劍,只學會了調香水。

前調的頭香,是香水最先透露的信息,是第一印象。多為花香或柑橘類成分,由揮發性精油散發,直抵鼻腔,味道清新。如樂章里陡然拔起的高音般惹人注目。但它不是一瓶香水真正的味道,僅停留數秒至數分鐘。

中調的基香在頭香消失后,漸漸蔓散,是香水的主體與精華。代表主人的味道,情緒,心境,常由含某種特殊花香、木香以及微量辛辣刺激香調制而成。中調的調配是香水師最重要的責任。選擇恰當的香精組合,與前調完美銜接,突出香水的特色,盡可能使香味持久。可持續數小時或更久。

尾調的余香,常用微量動物性香精和雪松、檀香等芳香樹脂調和,不僅散發香味,更能整合香味。這種末香是安靜的,卻極有力量。它給予香水繞梁三日而不絕的深度,可達整日,數日,甚至停留在人記錄氣味的蛋白質上,沁入骨髓,終生難忘。

我只是一個香水師,像調香水一樣寫文章。

前調是文采,中調是故事,尾調是情懷。

上好的香水,包含數以百計的香精。

如同有生命力的文字,在可視的只言片語之外,蘊藏著另一重天下,充盈著作者的喜、怒、哀、懼、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

紛繁萬千的香料,人們只聞到主調,卻看不穿字字句句下,隱喻的創傷、陰霾、糾纏、救贖。

那是寫作人的記憶,疼痛和了然。

《愛是一場命中注定的禪意》發表前,我發給一個很重要的人。我們曾一起走過青春的重巒疊嶂,熟悉彼此校服單車的模樣。

他說,每個字符都是一個回憶。

遇見愛,遇見性,都不難。

難的是遇見理解。

我寫張學良十五歲,初見于鳳至。

“他站在我家門前,當著上上下下幾十口于家人的面,對我說,‘你是我的女人。’眉山目水,盡是清狂。”

那一霎,我想到你。

稚嫩,傲岸,十五歲,學著大人的口吻對我說,李夢霽,You are my girl.

那年我十四。

喜歡一個愛詩愛酒愛姑娘的少年。

我寫謝燁的母親,“燁兒常來我夢里做客,還是小時候的樣子,羊角辮,紅裙子,唱世上只有媽媽好。醒后我想,夢里的燁兒為什么永遠是小女孩模樣,長不大。”這些年獨居廣州,媽媽說她常做夢,夢里的我永遠是個小女孩,唱世上只有媽媽好。我想,大約天底下思女心切的母親,總有共通的夢境。

我寫淑妃,“她眉飛色舞,比手劃腳,給我講市價,講她從東城走到西城,如何貨比三家,與人殺價。渾身蒙了一層油膩膩的腥氣,散著銅臭。她渴求優渥又嫉富如仇,憎恨自己的出身,也憎恨我們這些所謂的‘剝削壓迫者’。”好友的同事就是如此,貪婪、仇富、銅臭。我知曉朋友對那個斤斤計較又利欲熏心的女同事,由衷的反感與鄙夷,于是有了淑妃這一形象。

似是歷史,皆是現實。

楊絳謂之,借尸還魂。

我是一個香水師,多想你讀懂我所有的香料,更想你在我的故事里,流自己的眼淚。

馬塞爾說,每個讀者只能讀到已存于心的東西。書是一種光學儀器,為讀者照見內心。

這終歸是你的香水,我只是一個調香水的人。

古埃及人相信,真正新穎的香水須外加一種香料,不著痕跡地脫穎而出,令其余氣味甘于臣服。它超越了前、中、后味十二種芬芳的排列組合,是第十三種配料,是一個傳奇。

于作文而言,即靈感。

是靈光一現的天賦異稟,是無可復制的才華橫溢,是畫龍點睛的睛,是祖師爺賞的那碗飯。

不能找,只能等。

所謂天成。

父母是媒體人,半生都在離文學很近的地方。他們啟蒙我做靈感捕手,告訴我文字是捕捉和保藏靈感的方式。

我試圖找尋這第十三種香料,終發覺,它不僅是上蒼的恩賜,也是時間的饋贈。

年少不識愁滋味,才華總歸鋒利而淺薄。一心想“十年磨一劍”,作文本的格子里,都是庸俗的大道理與平天下的豪言,自以為是深刻。

直到聽賈樟柯說,要尊重世俗生活,在緩慢的時光流逝中,感受每個平淡生命的喜悅和沉重。

如今,閱歷仍淺,卻有了敬畏心。

我是一個香水師,不疾不徐。

給時間一點時間,等待邂逅靈感,等待經歷的沉淀。

電影《香水》講述了一個沒有體味的香水師,擁有全巴黎最靈敏的鼻子。謀殺十三個少女,保存其體香,調制成絕世無雙的香水。

透明,冰涼,純粹,絕望。

他說,我沒有世人與生俱來的體味,如果我死了,用什么證明我曾存在?

如此浩大的悲劇。

那個每晚蹬山地車送我回家的少年,說過非我不娶的少年,終于牽了別人的手。機緣巧合地,我認識了那女孩,她說好幸運,自己是男友的初戀。

我霎時失語。

像一幕盛大的青春劇,突然成了我一人的獨角戲。對白總是自言自語,對手都是回憶。

我怕的,不是失去一份愛,而是無法證明這份愛曾經存在。

時光,疼痛,淡忘會抹殺它,連我愛過的你,也終將忘卻。

你該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是很沉默。

可悲的是,或許你從不曾憶起我。

不過是我一個人的念念不忘。

魯迅原配夫人朱安,曾經存在,曾經愛過,可先生的文集汗牛充棟,卻沒有一字思及她。

眾人只識許廣平。

而你,生生跌落進歷史的罅隙,灰飛煙滅。

拿什么記得你。

溥儀的皇后婉容,宋子文初戀盛七小姐,張愛玲的繼母孫用蕃,郁達夫的前妻孫荃,她們的愛恨、忍負、犧牲,都在時代的車轍下失了聲,在偉人的光芒里遁了形,世人忘之如敝履。

我只想為她們調一瓶香水。

前味是零星文采,中味是彼之曲折往事,后味是感同身受的悲憫。糅著這些年龐雜的黯然、隱遁和淚水,祈禱靈感浮光掠影般降臨。

遺忘太可怕,于是我寫下此書。

是一場紀念,抑或一場祭奠。

最后,我想把心內的感恩之辭記在書前,因為珍視。那些或浩如煙海,或滴滴點點的贈予,是我生之溫暖與光亮。

感謝我的團隊,在一個個靈感枯竭的凌晨,對我說,不著急,我們等你。在一次次拒絕創作更“喜聞樂見”的人物時,對我說,沒關系,隨你心意。在商業化、速食化、市場化的今天,我感念他們,仍愿尊重一個寫作者的才華和自決。

感謝秦淮河畔的金陵城,我曾有幸,于此結緣江蘇衛視和南京審計大學。僅兩月有余,卻凝結了我太多的際遇和確幸。南望水連桃葉渡,北來山枕石頭城。盛產故事的南京,賦予我源源不斷的靈感,由是落筆秦淮八艷。

感謝我冷門的專業——社會工作。我常在想,假如當年修讀文學,或許現在的我,仍是十四歲時,清冷、多刺、叛逆的樣子。我的專業課程,關于靈修、善待、助人,成全我長成一個人格完整的人。

感謝身邊的親友,心疼我所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艱難。

感謝遠方的讀者,你們的期待和關注,讓我在寫作這條荊棘路上,更加堅定和鏗鏘。讓我能夠慷慨,能夠爽朗,能夠獨立。

永志不忘,小姑娘。

——《卡薩布蘭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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