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就要結束了,這天他們把假期作業一口氣寫完,已經是傍晚時分,完成了巨大工程,如釋重負,兩個人都很愉快,于是,他們在林穎家屋后躺著,啥也不干,看著天空,這原本是一塊菜地,林穎家拿來種番薯或者大豆,但是由于在屋后,再往上就是山林,種的作物基本等不到收獲的季節就會被野獸吃掉,林穎繪聲繪色的講起,野豬如何當著他的面把番薯地從這頭拱到那頭,野兔子如何站起來吃大豆,把豆子吃了剩一個豆莢。
呂貴聽他講的眉飛色舞,但是并不對此有多大的興趣,他只感覺不種菜也好,這里現在是一片空閑的草地,苦楝樹和楓樹在菜地邊上悄無聲息,枝葉在天空中搖曳,漏下些許天光,要是秋天來,楓葉都紅了,苦楝樹都黃了,色彩斑斕,肯定煞是好看,他把這個想法告訴林穎。
林穎想了一會,告訴他,沒有那么好,秋天不能躺在草地上看,一個是草也要生孩子,抽穗了長高了變硬了,扎的慌,另外一個是樹也要生孩子,到時候菜地里面會落滿楓樹的種子,楓樹種子是一個球,像板栗一樣也有尖刺,但是沒有板栗那么大,落得滿地都是,根本沒法躺,苦諫樹也會落滿種子,他的種子不像楓樹的那么討厭,但是很臭,聞著就很苦。
“那我可以坐著看,站著看,或者爬到山頂看。”
“那不至于,這才幾顆啊,沒有必要那么遠。如果你喜歡楓樹的話,你可以去隔壁市,開車兩個小時,岳麓山,那里楓樹多。”
“怎么個多法。”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大概就是那里的景色。”
“那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這有啥值得特意跑一趟的,你知道嗎?我們家坡下再往下數兩家,他們家原來在半山腰,后來才搬下來的,他們家那里有一林子的桃樹,那里以前是個寺廟,后來廟沒了,只剩桃林了,有一年春天,桃花開的好的時候,來了很多人看,那家的女主人挑一擔水桶去干活,轉過來看到這么多外地人,嚇一跳,她就問你們到這里來做什么?那些人就回答說來看桃花,大嫂,來看桃花。你知道大嫂怎么回答外地人的嗎?”
“怎么回答的?”呂貴聽的很入神。
“大嫂說,哪有桃花。外地人覺得漂亮的東西,大嫂直接沒感覺。后來搬下來了,大嫂老覺得少點什么,每年桃花開的時候,她還回老房子住幾天呢。”
“那你的意思是,變紅的楓樹對你來說,就像桃花對于大嫂。”
“差不多,也許哪天這幾棵楓樹不見了,我又會覺得少了點什么,但是它們在這里的時候,我就覺得稀松平常。”
“雖然它們不重要,但是也為你的生活添了一抹美麗。你要懂得珍惜。”
“珍惜?我總不能一直守著它們吧?我長大了要去打工的啊,不然在家干網店嗎?那樣和阿福激烈競爭。”
“我長大了大概就會在家,守店。”
“你好啊,你有家族企業。”
“屁,你都不知道我家多省,你知道嗎?你們家一頓飯菜的分量,我們家兩頓。”
“那是我媽還沒改過來,我家人多,六個人吃飯,現在我爺爺去世了,我姐姐在外面上學,她老不記得,還是煮那么多。”
“那不是每頓都吃完了。”
林穎笑了一聲,笑的很賤,“那就不得不說我爸這個奇葩了,他的世界觀里不能吃剩飯剩菜,但是同時,不能浪費糧食,所以,在煮多了的情況下,他會分配,實在是分配不出去了,他會全吃了。以前,我家還有兩只像狐貍一樣的狗,還可以把剩飯給它們吃,你看到你肯定會喜歡的,它們是祖森家阿拉丁的爺爺和爸爸,但是我爺爺去世那幾天,狗就不見了,應該是被人偷吃了。”
呂貴眼看即將講到讓他很失落的話題,趕緊換一個,但是換的有點莫名奇妙。
“你對出軌怎么看?”
“啊?出軌嗎?我覺得吧,父母那一輩,很多都是為了結婚而結婚,兩個人甚至都不認識就結婚了,出軌也正常,畢竟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愛情的權力。”
“書讀的多就是不一樣啊,講這種倫理問題言論驚世駭俗的。”
“說我書讀的多,那我就要引用書上說的了,書上說出于生物的本能,為了讓自己的基因盡可能的延續下去,在兩個人生孩子之后,男的看女的也不順眼,女的看男的也不順眼,他們會想和這個時候出現的伴侶之外的異性結合,保證基因多樣性,延續更多可能,所以出軌是大概率事件,這是基因決定的。”
“真牛,哪個書里寫的,我去看看,看看是不是你胡說逗我玩。”
“忘卻了,怎么突然問這個,你爸出軌?還是你媽出軌?”林穎沒有說后媽,但是呂貴知道他指的是這個媽。
呂貴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如果你的媽媽出軌被你發現了,你會不會像你說的那樣無所謂?”
林穎不看呂貴,而是扭過頭看著天空,良久,他才緩緩的說:“你以為我為什么想的那么開,這件事情已經發生了,在我初中的時候,我發現了我媽的秘密,我一直安慰自己,所以我選擇相信這些言論。”林穎說的很小聲,他要確保即使此刻廚房里面有人,也不會聽到他在說什么,呂貴此刻只是后悔,還不如聽他講那兩只狗或者回憶爺爺。“我只能試著去理解,我爸脾氣不好,賺錢不多,喜歡罵人,而我媽需要安慰。所以我堂姐放棄衛生紙選擇修車老板的時候,別人說我堂姐見錢眼開我也罵別人吃飽了撐的多管閑事。沒有物質的愛情很難維持,沒有物質也沒有愛情的婚姻,只能靠孩子維持,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媽為了照顧我們倆姐弟,沒有選擇離開我爸,只是秘密進行世俗中的不倫之戀,也不算什么吧,她也沒有說為了婚外情丟掉對我和我姐的母愛。”
“所以你一直守著這個秘密好幾年,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你實錘了嗎?萬一是誤會呢?”
“那天祖森和他老師,場景很相同的。”
呂貴不知道怎么接,他似乎還沒有做好準備,這個有點寶里寶氣的男生,一說話自己就想笑的男生,此刻就這樣把自己的秘密傾訴給他,他一時半會組織不出語言,他恨自己不看小說,此刻搜腸刮肚也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倒是林穎,自顧自的說著:“說實話,發現之后,初二初三我沒有心情上課,成績一落千丈,失眠很多次,就是那種傳統觀念一直困擾我,她是我媽,那種落差沖擊很大的,直到我爺爺去世,我才覺得,我們每個人經歷的不過是自己的一生,即使再愛,終有一天也會離我而去。人生總是寂寞的。”
呂貴還是不知道說什么。他伸出手,把林穎的頭抱到自己胸前,這是他想到的,唯一安慰他的方式,就像前面那些,他不安的夜晚,林穎安慰他的靈魂一樣。
林穎躺在他的肩上,他說,現在快端午了,草地上很多蛇的,走吧。呂貴摟著他不放,甚至摟的更緊了,他說,那就讓蛇咬我們吧。林穎笑笑說,瘋子,我頭那么重,你一會手就麻了,呂貴不說話,依舊摟著他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