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講講我的大概想法……”孟津剛開口。

“等等！”藍子睿打斷他，

“我先給你推薦個人，應該快到了。

是我姨夫御用攝影的徒弟，后來轉行當導演了，叫劉寒川，28歲。

我覺得這哥們兒是個天才，就是家境不好沒上過正經學，

自己鼓搗過幾個短片，拍的就是你要的這種調調——那種朦朧的美感絕了！

敘事上可能有點生澀，但畫面感覺絕對對路。

我之前讀了第一遍劇本就覺得他合適，

只是沒想到你投資這么大……人都叫來了，

你見見，算給我個面子？”

“沒問題，”孟津爽快答應，

“我本來就想著主創咱們自己攢，當學習了?！?

“嘖嘖嘖，真是有錢牛逼，5000多萬當學費，了不起！”

藍子睿豎起大拇指，語氣卻陰陽怪氣。

“滾蛋！”孟津笑罵一句，接著問，

“你覺得長大后的女喬小辰，讓安雨菲來演怎么樣？”

“她長相是偏成熟點，看著還行。但演技嘛……沒見過，不好說?！?

藍子睿摸著下巴，

“還有個問題，年輕版呢？

年紀那么小，上哪找合適的？”

“我有兩個人選，是咱們的學妹，

就不知道能不能進組。

大一是不允許接戲的是吧?！?

“嗯，是有這規定?！彼{子睿點點頭：

“不過反正你有錢，再找個同類型的，比如李亭萱演長大的？

倆都是明艷大氣款，你一鍋燴了，省事！”

說完還帶著促狹的微笑。

“我看你是皮癢了找罵是吧？”

孟津沒好氣，

“我跟安雨菲聊開了，我們現在是好朋友?！?

“哦~~~好朋友！懂，都懂！”

藍子睿拖長了音調，一臉壞笑。

“津哥兒，”老王的聲音從書房座機傳來，

“大堂有位您的朋友找，叫劉寒川?！?

“好，你帶他進來吧。”孟津放下電話對藍子睿說：

“你介紹的人來了?！?

“我去迎一下?！彼{子睿起身出門。

不一會兒，他帶著一個半長頭發、穿著隨意甚至有些不修邊幅的男人走了進來。

“津哥兒，這就是我剛跟你提的劉寒川。

川兒，這就是孟津，孟老板?！?

彼此簡單寒暄握手后，藍子睿直接切入正題：

“我丑話說前頭，都是朋友，別讓我難做。

川兒，情況你也知道了，津哥兒這電影是龍影牽頭，投資5400萬。

我推薦歸推薦，成不成全看你自己本事。

行，你就上；

不行，咱晚上喝酒就當交個朋友，別埋怨兄弟。”

他又轉向孟津：

“津哥兒，公事公辦。

你先看看川兒帶來的小樣，覺得對路，咱再接著聊本子。

要是不行，咱也不耽誤工夫?！?

孟津接過劉寒川遞來的Pad，點開小樣。

只看了一個開頭，他便放下了設備。

或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劉寒川小樣的開篇鏡頭，

就是一個男生沐浴在陽光中，逆光勾勒出青澀的輪廓——竟與孟津腦海中《情書》那個經典鏡頭如出一轍！

藍子睿和劉寒川見孟津看了不到兩分鐘就放下Pad，對視一眼，

都以為風格不合，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

正準備客套告辭，卻聽孟津開口了：

“川兒哥，我就跟著藍胖子這么叫你了。

這片子預計要拍到十一月份，你檔期沒問題吧？

另外，我是原著作者，腦子里有很多具體的畫面，所以準備兼個副導演。

在一些關鍵鏡頭和剪輯上，我要有決定權。

你能接受的話，咱們現在就聊聊待遇，簽合同?！?

劉寒川愣了一下，隨即爽朗一笑：

“5400萬的投資？我現在連540萬的都沒拍過！

您拿我當工具人都成！沒問題！”

他答應得異常干脆。

孟津反倒一怔。

這些搞藝術的不都該有點清高和堅持嗎？

自己要在創作上指手畫腳，他連個磕巴都不打就同意了？

似乎看出了孟津的疑惑，劉寒川坦然道：

“藝術不能當飯吃。我得打工養家，老婆孩子等著呢，這不丟人。

等以后賺到錢了，我照樣能追求我的藝術?！?

孟津死死盯著眼前這個男人。

對方目光坦然，毫不回避。

前世的孟津最“怕”遇見這種人——他們有追求，但更懂得向現實妥協。

這種人內心強大，強大到可以真正忽略外界評價，只為目標前行。

用不好，就是個才氣發揮不出三成的平庸工具人；

用好了，能爆發出120%的能量，

但也必定是個難搞的刺頭。

孟津猶豫了，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輕輕敲擊。

最終，骨子里的激進壓倒了保守：

“這是劇本。你要是有空，咱們現在就聊聊？”

“好！”劉寒川接過劇本，干脆利落。

這一聊，便直聊到月上中天。書房里的煙霧比之前更加濃重，其間還不時爆發出激烈的爭吵。

“放你娘的狗臭屁！”

藍子睿的嗓門震得窗戶嗡嗡作響，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煙灰缸里的煙灰都跳了起來，

“怎么能不穿插男喬小辰和趙怡的浪漫瞬間？

不表現一下他倆的甜蜜，怎么襯托趙怡那種痛苦和遺憾？！

觀眾不先嘗到糖的甜，

怎么知道后面喂的是玻璃渣？啊？你告訴我！”

“說你不懂你還瞎嚷嚷！”

劉寒川毫不示弱，身體前傾，

“藍胖子！你那叫填鴨！叫煽情！

叫生怕觀眾是傻子！

這叫留白！留白懂不懂？

懂不懂藝術的含蓄美？

讓觀眾自己去想象，去感受那種‘來不及’的遺憾！

啥都攤開了，那點遺憾的余韻就沒了！”

他深吸一口煙，試圖壓下火氣，但語氣依舊激烈：

“就拿《背背山》來說！

恩尼斯和杰克那些最私密、最濃烈的情感，有多少是直接拍出來的？

多少是靠一個眼神，一件襯衫，一個背影讓你自己去咂摸的？

最后那兩件套在一起的襯衫，

一句臺詞沒有，不比十場吻戲哭戲更有力量？

這叫克制！這叫信任觀眾！”

“少跟我扯這個！”

藍子睿嗤之以鼻，

“那是誰拍的！那是特定語境！

咱們這是青春殘酷物語，要的就是那份熾熱和戛然而止的痛！

不把甜拍到極致，痛就達不到頂點！

《鐵達尼號》要是沒前面那些甲板飛翔、三等艙跳舞，

杰克沉下去的時候能讓你哭瞎眼？”

孟津則大眼瞪小眼地看著眼前這兩個爭得臉紅脖子粗、青筋暴起的男人，

手里無意識地轉著一支筆，

回想起半天前劉寒川那句“拿我當工具人都成”，

不由得一陣深深的、靈魂出竅般的無語。

自己還擔心怎么調動這位“工具人”的積極性呢……

結果，就這？

這積極性也太“核動力”了，簡直要把屋頂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