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九月，威尼斯麗都島，電影宮對面的威尼斯酒店房間內。
客廳里，鞏麗身穿一襲略顯清涼的絲質睡衣，正有些慵懶的靠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只不過，意大利的本土電視節目看的多少有些讓她無聊。
“這么長時間，小青也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不會是把我這個姐姐忘了吧？”
忽地鞏麗輕輕一嘆，拿起一旁的手機怔怔的有些出神，眉宇間不知覺多了些郁郁之氣。
剛到威尼斯的時候，李青還會卡著時間給鞏麗打電話噓寒問暖，后來忙著拍《調音師》，電話次數慢慢變少。
到現在隔了快兩星期都沒打來電話，這讓好感度達到臨界點，正處在曖昧期的鞏麗漸漸生了些危機感，心中莫名開始胡思亂想。
不過好在她心智過人，心中雖然煩悶，卻也沒有像個小女生一般自怨自艾。反而猶豫著，要不要主動打個電話。
“這個時間，內地估計才凌晨，還是再等等吧。”
鞏麗抬頭，看了眼墻上的時鐘，喃喃道了一聲，便想繼續看電視打發時間。就在這時手里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鞏麗欣喜低頭查看。但見到來電號碼后，臉上的喜悅便淡了幾分，顯然并不是自己正在想的那個人。
“喂，主席，這個時間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鞏麗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臉上再度煥發出那種自信而強大的神態，接通電話微笑著問道。
“嗨，鞏，沒打擾你休息吧？是這樣，今天剛發來了兩部作品，需要我們一起審核一下。”
電話一頭傳來一個中年女聲，笑著用英語說道。
“好的，我收拾一下馬上過去。”
鞏麗雖然疑惑這個時間為什么還會有影片送來評審，畢竟再過不久就要發布提名名單了。不過出于對職務的負責，鞏麗并沒有過多猶豫便滿口答應了下來。
電影宮，一個用于審核的封閉式小型的放映廳。
能容納數十人的空間里，燈光昏暗，最前排的一排座椅上正坐著十多個不同國籍，不同種族的老外。
鞏麗身穿一身黑色收腰禮服，在門口保安的注視下驗過身份后踩著高跟鞋走了進去。
“凱瑟琳主席，久等了。”
鞏麗走近，先是對著為首的一個身形消瘦的中年白人女性問候了一聲，然后又對其他選為本屆評委的老外們一一問好。
“鞏，你來了。先等等，人還沒有來齊。”
名叫凱瑟琳的女人見到鞏麗后很是熱情的拉著對方的手笑道。
對于這位在評委團里為數不多的的女性成員，兩人的關系倒是頗為親近。
“對了，今天發來的兩部作品，對你說不定會有驚喜哦。”
凱瑟琳拉著鞏麗回到座位，突然對其眨了眨眼玩笑道。
“哦，什么驚喜？”
鞏麗聞言先是一愣，隨后好奇問道。
“哈哈，容我先賣個關子。”
凱瑟琳擺了擺手，頗為神秘的道。
“好吧。”
鞏麗聳肩，心中大致有了猜測，估計今天發來的影片可能是華語片。
兩人低頭小聲談笑著，沒過一會，人終于到齊。
“可以放映了。”
凱瑟琳對一旁的工作人員小聲說了一句。
“好的，女士。”
那名工作人員點了點頭，用對講機說了一句。沒過一會，放映廳的燈光漸漸暗淡下來，而在前方的熒幕則緩緩亮起。
伴隨著略顯嘈雜的背景音，畫面閃動跳出了廣西電影制片廠出品幾個大字，下方還貼心的配著英文字幕。
鞏麗眨了眨眼，這熟悉的既視感，她似乎明白了凱瑟琳口中的驚喜是什么。鞏麗心中泛出一絲不自然，顯然對方并不知道她跟老謀子的現在的情況。
而隨著畫面變動，那滾動的張一謀導演作品幾個大字徹底證實了鞏麗的猜想。
看著熒幕中變動的畫面，鞏麗心中一嘆，不知為何腦海里卻浮現出那個豐神俊秀的少年。
她抿了抿嘴，伴隨著少年的出現，心里的那絲不自然也隨之消失不見。她的內心再次恢復平靜，目光看向熒幕，開始認真觀看起電影。
影片將近兩個小時，或許是因為時間倉促，還只是粗剪版，劇情略顯冗余。
隨著影片接近尾聲，燈光亮起，放映廳出現淅淅瀝瀝的掌聲。
“各位，張一謀導演是我們的老朋友了。對于這部電影，大家都有什么看法？”
凱瑟琳笑著起身鼓掌，目光掃過眾人開口問道。
“凱瑟琳，我覺得這部電影實在事太讓人失望了。張一謀導演顯然是墮落了，開始拍攝一些充滿銅臭味的作品。”
一個頭發有些稀疏的白人紅鼻子中年，有些憤慨的說道。
這是一位法國的知名影評人，他看多了描繪華夏落后，封建，貧窮的影片，再看這部偏現代化的時裝片就有些不太習慣。而且這又是一部老謀子的轉型之作，很明顯是向著商業化靠攏，這就讓這位極度鄙視商業片的影評人更看不上了。
“不不，麥克你得言語完全有些過激。這部電影在我看來雖然劇情荒誕，但絕對是上乘之作。而且無論是畫面和色彩運用，一如既往的保持著張導的一貫水準……”
另一位評委反駁道。
兩人各執一詞，聲音逐漸變大。其他幾位評委見此，不少人加入爭執，聲援自己所認同的觀點。
鞏麗在一旁冷眼看著這一幕，暗自皺了皺眉開口道：“威尼斯電影節從來都是一個包容性的電影節，我們什么時候會因為一部電影是不是商業片，從而拒絕一部優秀的影片入圍呢？”
不管與張一謀現在關系如何，同為華語電影人的她自然要進行聲援，作為同胞這本就是該做的。
“各位，請先安靜。”
見爭執愈來愈大，凱瑟琳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靜。
“正如鞏所說，威尼斯本就是一個包容的電影節，我們匯聚世界各地優秀的影片于此，不能因為它是不是商業片而爭執。在我看來《有話好好說》的質量是完全足夠的，我提議把這部影片列入主競賽單元提名。”
作為本屆評委主席，凱瑟琳既然如此說，大家再為一個提名而爭吵的不可開交便沒了什么意義。
雖然說威尼斯電影節的評審團不是主席的一言堂，但這畢竟只是提名而已，大家還真沒有太過較真。
等《有話好好說》影片提名的事宜告一段落，凱瑟琳便吩咐工作人員準備播放另一部參選影片。
“各位，接下來的影片有些特殊，它是一部短片。”
趁著工作人員準備期間，凱瑟琳對一種評委笑著說道。
說話間，放映廳內的燈光再次熄滅，大家也都各自坐回自己的位置，安靜等待著影片的放映。
作為威尼斯的評委，這些人無論思想如何，但在態度上都是極其認真的。
熒幕還未亮起，悠揚的鋼琴聲卻至音響眾傳來，由遠及近，漸漸清晰。
伴隨著熒幕閃動，字幕也隨之浮現。
“新世紀影視公司制作，李青導演編劇作品”幾個方正的大字便浮現在眾人眼前。
“又是一部華語作品。”
這是許多老外影評人的第一想法。
而坐在凱瑟琳身旁的鞏麗，當看到李青那兩個字后便再也挪不開目光。
“難道……”
鞏麗死死的看著大熒幕，目光閃動，心中漸漸有些期待起來。
“我很少在公眾場合表演，只有在真正特殊的場合或者是為了特殊的觀眾……”
伴隨著幾組鋼琴內部鏡像的特寫，一個低沉男聲的畫外音響起。
聽著著熟悉的聲音，鞏麗的心莫名一顫。
“還真是他，這是他的那部作品《調音師》……”
鞏麗思緒紛飛，遠比觀看《有話好好說》時的情緒要大的多。
“短片拍完了竟然不跟我說，還偷偷送來威尼斯參展。等回去，一定要好好說說這家伙……”
鞏麗暗暗咬牙，心里卻自覺找到了一個可以安心跟李青打電話的理由。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卻看到畫面一變。熒幕中，昏暗的房間里，一個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僵硬的坐在沙發上，雙目圓睜，直直的看著一處。陰影中，隱約可見男人的太陽穴處訂幾只著半截沒入腦袋的鐵釘，汩汩鮮血順著臉頰流下。
顯然這是一具尸體，但當鞏麗看清男人的臉時，多少還是有些沒繃住。
這竟是老謀子！
“小青怎么會找他來演？也對，小青他本來就是在那人的劇組學習的……”
鞏麗抿了抿嘴，看著畫面里“死不瞑目”的老謀子，雖然有些忍俊不禁。但目光卻是被影片的開頭深深吸引，開始好奇接下來的劇情。
雖然她看過《調音師》的劇本，但拍出來的畫面跟文字還是有著很大的區別的。
十分鐘后，畫面戛然而止。
伴隨著悠揚的鋼琴聲，演職人員的字幕表開始滾動。
下方的一眾評委們回味著這短短十分鐘的影片久久無語，良久后便紛紛起身獻上熱烈的掌聲。
“真是一部震撼人心的電影，尤其是結尾的留白，讓人回味無窮。”
一位略顯年輕的評委鼓掌夸贊道。
“西蒙，這次我贊同你的觀點，這確實是一部不錯的影片。尤其是假扮盲人的設定，真是讓人眼前一亮。”
另一位評委很是認同道。
這一次，爭執的聲音并不大。除了短片本身的質量以外，還有威尼斯短片單元不受重視，至今還沒有好的作品等原因。
“各位，《調音師》是否提名短片單元，我們投票表決。”
這次凱瑟琳并沒有直接拍板，而是提議投票表決。原因無它，《有話好好說》是張一謀的作品，威尼斯電影節為了擴大知名度，肯定不會把這種國際大導拒之門外。
而作為《調音師》的導演李青，則是個完全沒聽過的新人，自然不會有這種特殊對待。
雖然聽起來很殘酷，但這本身就是現實。哪里有絕對的公平，全都是人情世故。
投票很順利，直接三分之二通過。
這也讓鞏麗松了口氣，斷了打算又要說服一眾評委的想法。此時她的心里很想立馬趕回，跟李青分享一下這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