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眠第一次看清陸光的睫毛。

不是視網膜芯片提供的十倍放大影像，而是真實瞳孔中倒映出的、沾染納米雨珠的睫毛。當數據督察隊的激光網籠罩舊校舍時，陸光拽著她跌入霓虹雨幕。人工降雨的酸性液體正在腐蝕校服，卻也讓兩人的皮下芯片同時短路。

“呼吸放慢！”陸光用袖口擦拭她頸后的芯片接口，這個動作讓雨眠想起阿爾法舔舐傷口的樣子。他背后的全息廣告牌炸開警告紅光，在雨簾中暈染成一片血色霧靄。

雨眠突然發現，沒有情感數據提示的自己，竟能從他眼球的輕微震顫中讀出恐懼。

被通緝的紙月亮

三小時前，阿爾法叼著陸光的外套沖進教室。雨眠從狗嘴褶皺里摸出紙條，上面是用鋼筆畫的簡易地圖——體育館地下管道直通城市排水系統。

“嗅探機已標記你的墨水電波。”陸光的聲音從阿爾法胸腔傳出，“現在把筆記本交給它！”

雨眠抱緊書包后退：“但那些詩……”

“詩比命重要？”陸光的投影突然卡頓，雨眠這才注意到他背景是搖晃的車廂。他正藏在懸浮電車里遠程操控阿爾法，脖頸的冷汗在投影中凝成冰藍色光點。

AI機械狗突然暴起咬住書包，雨眠在爭奪中扯開它的耳部裝甲。生銹的零件縫隙里，露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穿格子襯衫的男人抱著幼年版陸光，背景是鋪滿油畫的走廊。

“你父親？”雨眠的質問被防空警報切斷。

皮膚下漲潮的宇宙

他們在地底管道狂奔時，雨眠的辮子勾住了通風閥。陸光轉身解發繩的剎那，嗅探機的激光切下他幾縷頭發。

“這邊！”雨眠反手抓住他手腕。沒有芯片調節體溫，她第一次意識到人類皮膚的觸感如此復雜——像握住一團正在融化的雪，冷意與濕氣順著掌紋滲入血管。

陸光忽然踉蹌著將她按向潮濕的管壁。嗅探機從頭頂掠過，夜視攝像頭掃過兩人交疊的陰影。雨眠的鼻尖抵著他鎖骨處的傷疤，聽見兩種心跳聲逐漸同頻。

“你的生物心臟……”她呢喃。

“現在是123次/分鐘。”陸光喉結滾動，“芯片建議注射鎮靜劑。”

但當雨眠抬頭時，發現他正用拇指摩挲她被激光灼傷的發梢。這個沒有錄入任何行為數據庫的動作，讓排水管里長出了寂靜的星空。

錯誤代碼與誠實雨滴

爬出井蓋時，霓虹雨正下到最濃烈的章節。城市光污染讓這場雨呈現詭異的粉橙色，雨眠的校服纖維在納米機器人作用下開始自我修復。

“暫時安全了。”陸光啟動備用芯片，瞳孔重新亮起掃描儀的藍光。他轉身欲走，卻被雨眠扯住衣角。

“你父親還活著嗎？”

這句話讓陸光整個人陷入數據延遲般的僵直。雨眠突然伸手觸碰他眼尾，那里有顆被系統判定為“影響顏值分數”的小痣。

“別用義眼看我。”她聲音發顫，“用你真正的眼睛。”

陸光忽然抓住她懸空的手腕按在自己胸口。生物心臟在掌下瘋狂沖撞肋骨，而皮膚下的芯片正在報錯：

【警告：未知情感波動】

【建議：立即斷開物理接觸】

【錯誤：執行失敗，接觸面神經信號過載】

雨滴順著兩人交握的指縫滴落，在積水中敲出加密電報般的心事。

藏在機械胃袋里的春天

分別前，阿爾法突然從垃圾處理站沖出。它腹腔彈開，露出被納米薄膜包裹的筆記本——封面上沾著機油的櫻花圖案微微發亮。

“你教它的？”雨眠把臉埋在機械狗冰涼的脊背。

“是它自己的選擇。”陸光將重啟芯片的電極貼在太陽穴，“這些AI…有時比人類更執著。”

雨眠忽然將鋼筆放進他手心。

“教會它寫詩吧，”她的眼睛像斷電的霓虹招牌突然重新亮起，“用你父親修復油畫的耐心。”

當夜，陸光在加密日志里寫下：

「接觸實驗報告：

人類手指溫度傳導速率比數據模擬值高18.6%

林雨眠的發梢有銹跡與檸檬味導電凝膠混合氣息

拒絕提交理智化分析，申請保留第2項原始感知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