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況已然分明。

一道凄惶的、帶點歪斜的金色流光，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慘叫著，哀鳴著，狼狽不堪地朝著遠方的天穹逃竄而去。

伊甸廢墟上，只剩下了沈知遠，他分析著先前的信息，此時也微微愣了一下。

迦樓羅，似乎...是沖著吞噬他來的？

一絲極其罕見的，類似“荒謬”的情緒波動，在他心中一閃而逝。

緊接而至的，是一個更加細微，更加冰冷的信號。

元循的生命體征消失了。

那個他傾注心血打造，用以錨定新人類氣運的命運之子，生機突兀地中斷了。

就在這時，一點翠色光影在他面前凝聚，化作元循所見的那名綠裙少女，她臉上失去了之前的狡黠，只余下一絲挑釁：

“沈爺爺，好久不見啊。”

沈知遠沒有詢問“元循在哪”，這樣顯而易見的問題，造物力場已然捕捉到了，她身上殘留的，屬于元循的生命波動。

“廖青鸞...”

沈知遠的聲音平穩得可怕：

“我倒是小覷了她，竟藏著這樣一個后繼者，如此年輕，便已踏足二階圓滿之境，距離第三階‘脫胎’，也只一步之遙。”

他的目光在少女身上掃過，不帶任何溫度，仿佛在評估，其所具備的天賦。

“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孩子的身上么？天真，卻不得不說，是個好苗子。”

七十多年前，在廖青鸞損耗命運之后，她失去了心氣，哪怕在二階圓滿積累愈加深厚，卻已經不可能往上走一步了。

只是沈知遠未曾想到，廖青鸞居然愿意將生命石碑，交給其他人。

少女看著那毫無波瀾的面孔，清晰地說道：

“祖奶奶托我給您帶句話。”

她的聲音在寒風中顯得異常清晰：

“沈議長，祖奶奶說：‘我會走出前人未曾走出的路’。”

她微微停頓，目光掃過這片廢墟，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傲然：

“既然我能走通，就不需要有人被囚禁于此。”

沈知遠的聲音依舊平穩，說實話，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有些可怕了：

“走通？呵，七十多年來，聯邦成就二階圓滿者，積沙成塔不在少數，真正登臨三階者，卻至今未見，廖青鸞當年也算是豪氣干云，最終也不過止步門前。”

他沒有再說什么，漠然地轉身，破碎的銀色身軀表面泛起漣漪，如水銀般融入腳下廢墟的金屬殘骸中，轉瞬消失無蹤。

廢土的寒風裹挾著硝煙吹過，只留下綠裙少女獨自一人，站在狼藉的伊甸殘骸之上，她緊繃的脊背這才微微放松。

她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隨即也被決然取代，身影悄然淡化，融入永夜。

......

微光紀元，七十六年。

廖青鸞正式宣布，生命石碑易主，名為葉翎的少女就此走上歷史舞臺。

搖曳的樹影透過琉璃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電，葉翎挺直脊背，坐在廖青鸞對面，生命石碑在她掌心微微明亮。

前任深綠使徒輕輕啜了一口，用泉水沖泡的花茶，目光落在葉翎身上：

“小翎，你已經正式接過了我的位置，也看到了沈知遠的冷酷，他的‘伊甸’計劃雖被破壞，卻不代表他的路線是錯誤的。”

葉翎明亮的眼眸微微抬起，等待著廖青鸞的下文。

“沈知遠的三階基因武者理論。”

廖青鸞放下差別，指尖在木桌上輕輕劃過一道淺痕，仿佛在勾勒那道路線：

“是將硅基基因，強行植入人類的碳基基因，風險巨大，而且幾乎斷絕了人類自然繁衍的可能，那的確是已知的，通往‘偽三階’，甚至可能是真正三階，唯一的路。”

她眼中閃過一抹復雜，哪怕并不認同，但她不得不承認，這條路雖然殘酷，卻是為舊人類撕開的一道狹窄生門。

葉翎沒有立刻回應，指尖摩挲著生命石碑溫潤的表面，片刻后，她抬起頭：

“我知道，祖奶奶。”

她的聲音清晰而頂尖，帶著股少年初登高峰，俯瞰群山的傲氣：

“但那條道路，太過冰冷，它或許堅固，能通往力量，但那不是我的路。”

葉翎目光熾熱地繼續說道：

“我要以人類的形態，挖掘生命本身無盡的可能性，點燃屬于生命術士的三階，而不是對于另一種生命形態的模仿。”

廖青鸞安靜地聽著，看著眼前這朝氣蓬勃，鋒芒畢露的后續者。

一絲笑意，在她唇邊悄然漾開。

那笑容里，有贊許，有對過去的追憶，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但是最終，那笑意停留在，一種深深的，對后輩的期許與感慨上。

......

微光紀元，八十年。

不知從何時起，某種詭異的疾病，開始悄然在各個地下城中擴散。

患者起初，只是會感到頭暈腦脹，大多數人，都只會將其當做小感冒。

但很快，病情會愈發嚴重，患者高燒持續數日不退，體表開始滲出猩紅色的粘液，無藥可醫，死亡率高達百分之九十！

然而，幸存者的身體素質，卻達到了極大增強，甚至于一躍成為“重構”境界的超凡者，但基因結構，卻是銜尾之蛇。

這一切的起因，似乎都指向那位議長，然而，他卻并非孤身一人。

靈境守望部，一號辦公室。

此地的主人，正是守望部首席顧問，“命運”石碑的所有者，西比拉。

她此刻低垂著頭，而在她面前，是一張年輕而憤怒的面容：

“你為什么要幫他？！”

西比拉抬起頭，聲音低沉，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宿命感：

“這不是我的選擇，葉翎，這是...‘命運’的選擇。”

“命運的選擇？”

葉翎不禁嗤笑一聲：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沈知遠他自己，就曾經親手打破了命運！他能做到的，我憑什么不能？！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我們人類，能夠走出另一條道路？”

西比拉的身體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她嘴唇翕動，卻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個漠然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葉翎身后響起：

“是誰告訴你，我打破了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