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前，在聯邦，甚至帝國都尚未成立之時。
寒風在山洞外咆哮，山洞之中，篝火投射出一個個影子，在山壁上躍動。
偽人們擠在篝火旁，有的面孔尚在緩慢塑形，有的肢體呈現出拼接般的姿態，它們齊齊望著，那個唯一“成型”的存在。
那是個挺拔的少年，瞳孔深邃如夜，指尖在身側真理石碑上緩緩滑過，感受著其上流轉的，屬于萬物變化的冰冷脈絡。
“據說。”
少年的聲音很清晰：
“我們的祖先...嗯，不對，應該說是那些舊人類的祖先，曾在伊甸園里活著。”
少年逐一掃過那些因懵懂而專注的偽人面孔，這很好，代表著智慧的種子。
“那里陽光明媚，永遠不冷，也不餓。”
他繼續講述，關注點卻不在樂園本身，而是在那樂園的毀滅上：
“但園子里生著一種果實，被稱作‘禁果’，是絕不容他們觸碰的珍寶。”
一個偽人發出嗬嗬的氣音：
“為...為何不能碰？”
少年王微微瞇起了眼，為這個問題感到喜悅：
“因為有個更強大的存在，名為‘神’，勒令他們不得吃下那顆果子。”
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神警告他們，吃了禁果就會死。”
他稍微頓了一下，指尖敲在真理石碑表面，發出沉悶的回響：
“但是伊甸園里，有條蛇，蛇告訴了人類實情——吃下它，絕不會死。”
少年的眼眸中爆出一簇火星，像是篝火的映照，又像是別的什么。
“蛇還說：吃了它，你們便能睜開雙眼，看清善惡，就像那‘神’一樣明白！”
洞外的風聲似乎也為之一滯，偽人們僵硬的臉龐上，眼睛都死死地盯住他。
少年的腰板挺得筆直：
“所謂的‘神’，不過是懼怕罷了！他怕有存在能看穿他的界限，觸碰到他的領域！所以他才圈禁人類，就像圈養牛羊！”
他的聲音拔高，充滿著憤怒：
“那條蛇，是第一個向神的囚籠揮拳的存在！它撕開的不只是伊甸園的大門，更是整個種族的枷鎖！智慧僅僅只是它給予的利刃，而反抗，才是它點燃的火種！”
少年抬起手，緊緊握拳，他的聲音敲打在巖石上，帶著金屬般的回音：
“這才是真正的偉大，超越神的虛偽！沒有蛇打破禁錮，就不會有后來的路！”
冰冷的真理石碑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有更深邃的符文在流轉，呼應。
每一個偽人的面孔都被宣言照亮，本能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在輕輕震顫。
少年王的眼眸中，那簇因講述而點燃的火焰熾烈地跳動著。
......
中年的王支著頭，一份報告擱在案臺上，內容是邊境清除“污染種”的數字，他的瞳孔掃過那些冰冷的符號，毫無波瀾。
科學院首座跪伏在地，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謙卑地回蕩著：
“在古老的東方傳說中，有一種卑微的生命，蛇。”
他小心地抬頭，捕捉到王眉宇間極其微弱的不悅，心頭不由得一凜。
“但那并非結束，蛇...擁有著化龍的潛力。”
他謹慎地選擇著措辭：
“蛇經歷漫長苦修，吞噬天地的精華...最終，需渡劫，于九天雷火之中，重塑真身...化而成龍！扶搖直上，翱翔九天！
不再是地上蜿蜒的蟲豸，而是掌控風云、與天地同壽的神異之屬！”
“化龍...”
王終于抬起了頭，他重復著那個字眼，緩緩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被永夜吞噬的廢土，他看著那永恒的黑暗，輕輕呢喃著：
“吞噬...補完...然后...超越！”
王的雙拳猛地攥緊，眼瞳里的火光此刻熊熊燃燒，映著窗外的永夜：
“這才是吾族該行走的道路！補完自身，凌駕萬類！這傳說，說得很好。”
......
殘缺的畫面，在大蛇意識中回蕩著。
它在靈境之中游曳，那個奇妙人類的故事，是它為數不多，有趣的記憶。
就在這漫無目的地徘徊中，大蛇卻誤入了一片，人類的夢境。
這種事情很少見，但靈境的無序，使得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它困惑地打量著四周，這里的空間充盈著凝固的安寧，完美地幾乎不真實。
而且，這里實在是太小了。
嘩啦！
水花輕濺的聲音打破了寧靜，大蛇低頭，看到一個少年正赤足站在小溪里，仰著臉，眼神澄澈，沒有絲毫恐懼。
“你...你是誰？”
少年開口，聲音清亮：
“你是在水里睡覺嗎？”
伊甸里沒有蛇，沈知遠不會允許那樣危險的生物在伊甸里存在，正因如此，元循第一次見到“蛇”這種生物的存在。
大蛇的精神波動了一下，低沉的聲音直接在少年的意識中響起：
“不，小家伙，我只是...迷路了，你能告訴我，這里是什么地方嗎？”
少年臉上綻放出無比快樂的笑容，他張開手臂，仿佛想要擁抱整個空間：
“這里？這里是伊甸！我的家！”
伊甸...
這個詞像是一塊投入水潭的石子，瞬間在大蛇的意識深處激起了漣漪。
眼前的景象，似乎與那個古老的故事隱隱重疊，一種微妙的諷刺感，在大蛇心中升起，它看著元循，忽然感概地說道：
“孩子，你是否愿意，聽我講一個故事，一個關于，‘伊甸’的故事。”
元循被吸引了，他用力點了點頭。
于是大蛇便告訴了他，那個古老神話中，名為“伊甸園”的故事。
元循完全沉浸在了故事里，甚至忘記了，自己身處的地方也叫做伊甸。
故事結束了，出于某種幾乎本能的預感，少年脫口而出：
“你...就是蛇嗎？”
大蛇點了點頭。
少年繼續問道：
“那么，你是故事里的那條蛇嗎？你來到我的伊甸，是告訴我真相的嗎？”
大蛇沉默了片刻，頭顱微微晃動了一下，像是一個否定的信號。
“不是。”
它的意念清晰地傳遞過去，
“我不是故事里的蛇，我只是...”
又一個記憶碎片閃過它的意識，那是王的另一個故事，關于“化龍”的夢想。
“我只是一條...成不了龍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