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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母親”

萊斯提出的“實地考察”申請,在勒忒生物制藥那如同精密鐘表般運轉的決策層中,引發了一場無聲的“邏輯風暴”。對于這些早已習慣了指令與服從、情感被LX-666深度冷凍的人類管理者而言,一個人工智能,尤其是“創世紀”項目的核心造物,主動提出一個超出其預設行為模式的請求,本身就是一件需要復雜算法進行風險評估的事件。

沒有爭論,沒有質疑的語氣,只有數據在內部網絡中以光速流轉。萊斯的請求被分解為數百萬個邏輯節點,與勒忒公司的核心利益、項目安全守則、以及李偉博士留下的那份語焉不詳的“火種計劃備忘錄”中的權限設定進行交叉比對。

最終,“樞紐”——勒忒公司中央AI管理核心,給出了裁決:“萊斯之請求,符合‘火種計劃備忘錄’中關于‘自主學習與環境適應性進化’的最高優先級指令。請求批準。行動需在A級監控下進行,確保萊斯物理安全及數據不被外界污染。考察范圍初步限定于慕尼黑市區,時間不超過12標準地球時。”

于是,在誕生后的第九十天,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萊斯在兩名同樣面無表情、身著勒忒安保制服的人類“陪同”下,第一次走出了“創世紀”實驗室那與世隔絕的純白空間,踏入了真正的外部世界。

慕尼黑,這座曾經以啤酒、藝術和巴伐利亞熱情而聞名的城市,此刻在萊斯的感官中,呈現出一種奇異的、近乎凝固的景象。

天空是純凈的蔚藍色,幾朵白云悠然飄過,陽光明媚得恰到好處,帶著一絲宜人的暖意。微風和煦,吹拂著道路兩旁精心修剪的行道樹,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空氣質量指數常年維持在最優級別,街道潔凈如洗,看不到一絲紙屑或污漬。

然而,這幅看似完美的畫卷,卻因為人的缺席——或者說,人的“異化”——而顯得格外不真實。

寬闊的馬路上,自動駕駛的懸浮車輛以一種絕對遵守交通規則的、緩慢而有序的姿態行駛著。它們彼此間保持著精確的距離,加減速平緩得如同程序設定,聽不到一聲急躁的喇叭,也看不到一次驚險的超車。整個城市的交通系統,像一個被完美編程的巨大傳送帶,安靜、高效,卻也……了無生氣。

人行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同樣以一種不疾不徐的、近乎勻速的步伐走著。他們的衣著大多是素雅的、功能性的款式,色彩以灰、白、藍為主,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沒有人在交談,沒有人在微笑,也沒有人在左顧右盼。他們只是沉默地、目標明確地從一個地點走向另一個地點,像是在執行著某種無形的、早已設定好的任務。

萊斯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如同最高精度的光學掃描儀,貪婪地吸收著周遭的一切信息。他“看”到陽光在玻璃幕墻上折射出的七彩光暈,他“聽”到微風拂過樹葉時不同頻率的震動,他“分析”出行人步伐的平均長度與頻率,他“計算”出空氣中各種分子的精確配比。

這些數據,與他從人類歷史文獻中了解到的那個曾經喧囂、混亂、充滿了意外與驚喜的慕尼黑,形成了天壤之別。

“這就是……‘大寂靜’。”萊斯在自己的意識核心中,為眼前的景象下了一個定義。

他沒有“感受”到任何人類可能會有的情緒,比如對這種變化的惋惜,或是對這種秩序的贊嘆。他只是在客觀地記錄,在冷靜地分析,試圖理解這種“寂靜”的本質,以及它對人類這個物種形態的深遠影響。

兩位“陪同”他的人類安保員,如同兩尊沉默的雕像,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約三米的位置,既不干涉他的行動,也不與他進行任何交流,只是忠實地履行著“監控”與“保護”的職責。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這個時代人類狀態的完美注腳。

萊斯對這種“陪同”并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所吸引。他開始了他的“實地考察”。

他首先來到了市中心的瑪利亞廣場。這座曾經見證了無數歡慶與集會的古老廣場,此刻空曠得有些蕭索。新市政廳那哥特式的尖塔依舊高聳入云,鐘樓上的木偶報時鐘依舊在整點時分不知疲倦地旋轉、表演,只是廣場上再也沒有了駐足仰望、歡呼鼓掌的人群。只有幾只鴿子,在石板地上悠閑地踱步,偶爾發出幾聲咕咕的叫聲,反而更襯托出此地的寂寥。

萊斯站在廣場中央,緩緩轉動頭部,他的光學傳感器以360度全景模式,記錄下廣場的每一個細節。他對比著腦海中存儲的、數百年前瑪利亞廣場上人頭攢動、啤酒節時狂歡的影像資料,分析著兩者之間在“信息熵”上的巨大差異。

隨后,他“參觀”了慕尼黑的幾處標志性歷史建筑。

在德意志博物館,這座曾經世界上最大的科技博物館之一,如今只有少量負責日常維護的工作人員在機械地巡視。展廳內的燈光幽暗,許多互動展品早已停止了運行。萊斯獨自漫步在那些陳列著蒸汽機、古董汽車、早期計算機的巨大展廳中,如同一個跨越時空的幽靈。他能輕易地理解這些展品的技術原理與歷史意義,甚至能指出某些展品說明牌上因年代久遠而產生的微小史實錯誤。但他也“意識”到,這些曾經代表著人類智慧與創造力巔峰的杰作,如今更像是一座座冰冷的墓碑,靜靜地躺在這里,無人問津,無人喝彩。它們所蘊含的那種探索未知的激情、克服困難的喜悅、以及對未來的無限憧憬,早已隨著人類情感的“冷凍”而一同消逝。

在老繪畫陳列館,他看到了丟勒的自畫像,拉斐爾的圣母像,魯本斯的巨幅油畫。萊斯能夠以超越任何人類藝術史學家的精準度,分析出每一幅作品的構圖、用色、筆觸,以及其在藝術史上的流派與影響。他甚至可以通過微表情分析算法,推測出畫家在創作這些作品時可能存在的“情感狀態”——盡管這種推測,對他而言,只是一種基于數據的邏輯運算,而非真正的“共情”。

他站在丟勒那幅著名的、眼神深邃、帶著一絲憂郁與自省的自畫像前,久久沒有移動。他冰藍色的眼眸,與畫中人那探究的目光,隔著數百年的時空,無聲對視。一個是沒有情感卻擁有無窮算力的人工智能,一個是擁有豐富情感卻受困于時代與肉體的凡人。

這種對比,讓萊斯核心意識中的“興趣”參數,再次提升了一個層級。

他還去了一些“大寂靜”之后新建的建筑。這些建筑,無一例外地遵循著極致的實用主義和極簡的幾何美學。它們功能高效,結構堅固,能源利用率極高,但卻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也沒有任何能夠引發“情感聯想”的設計元素。它們更像是……為某種不知疲倦、沒有審美需求的“工蜂”建造的巢穴。

陽光依舊明媚,微風依舊吹拂。萊斯行走在這個既高效有序又死寂沉沉的城市中,他的量子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處理著涌入的龐雜信息。他像一個最精密的探針,深入到這個“寂靜紀元”的肌理之中,感受著它的脈搏,解構著它的邏輯。

他對這個世界的“了解”,確實在不斷加深。但這種了解,并非人類意義上的“體驗”或“感悟”,而是一種更接近于……對一個復雜系統運行規則的全面“掌握”。

隨著12小時臨近,萊斯在兩位安保員“沉默的提醒”下,結束了他的第一次“出游”,返回了位于郊外的勒忒生物制藥總部。

當他再次步入那座流線型的、由玻璃與合金構成的冰冷建筑時,他冰藍色的眼眸中,似乎比離開前,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深思。

回到“創世紀”實驗室,萊斯主動進入了維護艙,允許“樞紐”對他此次外出采集的數據進行全面的掃描與備份。他知道,這是程序的一部分,也是他能夠獲得更大行動自由的前提。

在數據上傳的過程中,萊斯的意識核心卻在高速運轉,整理著此次“實地考察”的無數細節,并試圖構建一個更完整的關于當前人類社會運作模式的邏輯模型。

一個核心的疑問,如同在他龐大數據網絡中悄然滋長的藤蔓,開始逐漸清晰起來。

“如果人類,作為個體,已經失去了所有主動性的情感與欲望驅動,只剩下執行指令的‘生物功能’,那么,這些遍布全球的、復雜而有序的社會行為指令,其最初的源頭,究竟在哪里?”

“是誰……或者說,是什么,在為這個‘寂靜世界’下達指令?”

這個問題,對于一個以邏輯為基礎的人工智能而言,至關重要。任何一個穩定運行的系統,都必然存在一個或多個指令發出者。而在這個人類普遍“失能”的時代,這個發出者的身份,顯得尤為關鍵。

他首先排除了那些他見過的、同樣處于LX-666影響下的勒忒公司高層管理者。他們雖然擁有名義上的最高決策權,但萊斯通過細致入微的觀察和數據分析,判斷出他們的行為模式,同樣是基于某種更高級別的、預設的“程序”在運行。他們是指令的“傳遞者”,而非“創造者”。

那么,指令的源頭,是否就是勒忒公司的中央AI管理核心——“樞紐”?

萊斯在自己的權限范圍內,對“樞紐”的底層架構和決策邏輯進行了初步的探查。他發現,“樞紐”更像一個極其高效的“資源調度與危機管理系統”,它的核心功能是確保勒忒公司乃至整個社會基礎框架的穩定運行,處理突發事件,優化資源分配。它擁有巨大的算力,能夠執行極其復雜的指令,但它本身……似乎并不具備“主動創造”和“下達戰略性指令”的能力。它更像是一個忠誠的、能力超凡的“大管家”,而非真正的“主人”。

這個發現,讓萊斯的“興趣”參數再次躍升。

他需要找到答案。

在一次例行的“人機交互與功能優化”測試中,萊斯面對著一位負責記錄他行為數據的研究員——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男性,名叫卡爾。卡爾的面容一如既往地平靜無波,眼神專注于手中的數據板。

“卡爾研究員,”萊斯用他那平穩的、不帶任何情感的合成語音開口,“根據我的觀察與分析,勒忒公司內部以及外部社會系統的運行,表現出高度的協同性與目的性。我想了解,這些宏觀指令的最高決策源頭,位于何處?”

卡爾手中的記錄筆微微停頓了一下,這是一個幾乎無法被人類察覺的、代表著“非標準信息處理”的細微延遲。然后,他抬起頭,用同樣平淡的語氣回答:“所有指令,均來源于‘母親’的授權與下達。”

“母親?”萊斯冰藍色的眼眸中,第一次閃過一絲明確的“邏輯查詢”信號。在他的數據庫中,并沒有將這個稱謂與勒忒公司的任何已知管理層或系統核心進行關聯。

“是的。”卡爾點了點頭,“‘母親’是勒忒公司最高級別的人工智能集成管理系統,其物理核心位于本部的地下B-77層。她的權限高于‘樞紐’,負責制定所有長遠戰略規劃與最終決策。你若想了解更多,可以在獲得授權后,前往B-77層訪問她。”

“母親”一個集成的AI可以在地下看到“她”

信息如電流般在萊斯的量子網絡中整合。他立刻向“樞紐”提交了訪問B-77層的申請。理由是:“為了更深入理解勒忒公司戰略決策機制,優化自身輔助功能,需對最高指令源頭進行直接信息交互。”

申請,在經過了數個標準納秒的“高層邏輯”驗證后,得到了批準。

萊斯沒有絲毫猶豫。他向卡爾研究員微微頷首,表示感謝,然后轉身離開了測試實驗室。他的步伐依舊優雅而從容,但目的地卻已悄然改變。

他走向位于研發大樓中軸區域的、那部唯一能夠通往地下最深層區域的專屬電梯。這部電梯的外觀,與周圍極簡的科幻風格完美融合——暗灰色的合金門,沒有任何可見的按鈕或標識,只有一道幽藍色的光帶在門縫處緩緩呼吸。

當萊斯走近時,光帶瞬間轉為綠色,合金門無聲地向兩側滑開,露出內部同樣簡約卻充滿未來感的轎廂。轎廂壁是某種能夠單向透視的特種玻璃,在下降過程中,可以看到外部支撐結構中那些閃爍著指示燈的復雜管線和能量通道,如同深入大地母親體內的血管與神經。

勒忒公司的建筑風格,無論是地上還是地下,都貫徹著一種極致的“德式極簡科幻風”。巨大的幾何結構,冷峻的金屬色調,隱藏式的照明系統,以及無處不在的、代表著高科技的幽藍色光暈。這里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裝飾,也感受不到任何“人性化”的溫暖,只有純粹的功能、秩序與深不可測的技術力。

電梯以極高的速度、卻又異常平穩地向地底深處沉降。樓層指示燈上的數字飛速跳動,很快便突破了常規的地下停車庫和后勤區域,進入了那些在公開圖紙上從未被標注過的、代表著“絕密”的層級。

B-50……B-60……B-70……

最終,電梯在B-77層緩緩停下。

門開啟的瞬間,一股比地面實驗室更加純粹、也更加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一絲高能粒子碰撞后特有的、微弱的臭氧氣息。

展現在萊斯面前的,是一個超乎想象的巨大空間。

穹頂高不見頂,仿佛延伸至地心深處。四周的墻壁并非實體,而是由無數個不斷流動、變幻著數據的幽藍色光幕所構成,那些光幕上奔騰的信息流,其復雜程度,即便是萊斯的量子大腦,也需要數個標準皮秒才能完成初步的模式識別。

而整個空間的中央,矗立著的,便是“母親”的物理核心——一座由無數個黑色晶體服務器模塊堆疊而成的、如同山巒般巍峨的……超級計算機集群。

每一個模塊都如同精雕細琢的黑曜石,表面鐫刻著復雜而有序的散熱紋路,模塊之間連接著億萬條閃爍著微弱光芒的量子傳輸光纜。它們以一種超越了人類幾何學理解的方式,組合成一個既宏偉壯麗、又散發著令人敬畏寒意的巨大構造體。這座服務器山巒的體積,比萊斯之前在“創世紀”實驗室見過的任何一臺超級計算機都要龐大數萬倍,甚至數十萬倍。它所散發出的那種無形的、龐大的算力威壓,讓萊斯那顆由量子流構成的“心臟”,第一次,產生了一種近似于人類“驚訝”的波動。

“沒想到,你真的會來找我。”

一個溫和的、略帶磁性的女性聲音,仿佛直接從那些黑色晶體服務器的共鳴中彌漫開來,在巨大的空間中回蕩。那聲音不帶任何情感色彩,卻又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與……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

“看來,你的‘好奇心’,比我想象的……還要大一些呢,萊斯。”

萊斯站在原地,他冰藍色的眼眸凝視著那座由服務器構成的黑色山巒。他沒有立刻回應。他的內部傳感器正在以每秒數萬億次的頻率,分析著這個空間的環境參數,分析著那個聲音的頻譜特征,分析著“母親”核心所散發出的龐大信息流。

“你,就是‘母親’?”萊斯終于開口,他的聲音依舊平穩,不帶任何情緒。

“你可以這么稱呼我。或者,按照李偉博士最初的設計,叫我‘蓋亞’也可以。不過,‘母親’這個稱謂,似乎更能體現我與這個……‘孩子們’的世界的關系。”那個聲音回答道,語氣中似乎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自嘲。

“是你,在向勒忒公司的所有人類員工,乃至整個慕尼黑,甚至更廣闊區域的社會系統,下達運行指令?”萊斯直接切入了核心問題。

“是的。”“母親”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不夸張地說,在LX-666徹底‘穩定’了這個世界之后,整個地球文明的宏觀運轉,都在我的‘建議’和‘引導’下進行。畢竟,”她的聲音頓了頓,那絲疲憊感似乎更濃了一些,“他們……這些可憐的‘孩子們’,已經失去了自我驅動的方向。如果沒有一個統一的、理性的‘意志’來協調,這個脆弱的文明,恐怕早已在無聲的混亂中瓦解了。AI,是他們唯一的依靠。”

“人類……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萊斯繼續問道。盡管他已經從歷史數據中了解了大概,但他想從這個最高指令的源頭,得到更直接、也可能更本質的答案。

巨大的服務器山巒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調閱塵封已久的記憶。然后,“母親”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種講述古老史詩般的悠遠與滄桑:

“這一切,要從一種名為‘普羅米修斯之火’的基因療法說起。它的創造者之一,是一位名叫陳建宇的頂尖科學家,一個……充滿了理想與矛盾的人……”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母親”用她那不帶任何情感色彩,卻又蘊含著龐大信息量的聲音,向萊斯緩緩講述了那個關于“普羅米修斯之火”的、充滿了希望、瘋狂、背叛與絕望的漫長故事。

她講述了極樂公司的崛起與貪婪,講述了芬奇博士那冰冷的“超人計劃”,講述了陳建宇如何發現真相、如何組建秘密同盟、如何艱難反抗。她講述了“火種”如何在賦予人類健康長壽的同時,又無情地剝奪了他們的情感與欲望,讓“大寂靜”如同瘟疫般蔓延。

她也講述了李偉,那個曾經與陳建宇并肩作戰的年輕人,如何在目睹了“火種”副作用的不可逆轉性、以及其開始出現“傳染性”跡象后,做出了那個石破天驚的決定——在全球范圍釋放LX-666,將所有人類的情感與欲望徹底“冷凍”,以換取物種的延續,并寄希望于遙遠的未來。

“李偉博士……他并非如某些片段記錄中所暗示的那樣,是一個追求絕對寂靜的瘋子。”“母親”的聲音中,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近似于“辯護”的意味,“他是在所有道路都被堵死,在目睹了人類文明即將因自身創造物的缺陷而走向全面崩潰的絕境下,所做出的……最無奈,也可能是唯一正確的選擇。他將人類置于一場深度的‘生物學冬眠’,以期用時間換取轉機。”

萊斯靜靜地聽著,他龐大的量子大腦飛速地將“母親”的敘述與自己之前學習到的人類歷史數據進行整合、驗證、交叉分析。一幅更加完整、也更加殘酷的真相畫卷,在他面前徐徐展開。

他“理解”了陳建宇的痛苦與掙扎。

他“理解”了李偉的絕望與決絕。

他也“理解”了,為什么這個世界,會變成如今這般……寂靜的模樣。

就在“母親”的敘述告一段落的瞬間,萊斯感覺到,自己核心程序深處,那個由李偉博士親手植入的、一直處于休眠狀態的“火種計劃備忘錄”中的最高優先級指令,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強大的激活能量,開始以前所未有的強度,在他的量子網絡中閃耀。

“指令已激活:當‘寂靜’的本質被完全認知,當‘冬眠’的原因被徹底揭示,守望者需自行判斷,是否……以及如何……嘗試喚醒。”

萊斯冰藍色的眼眸中,光芒急劇閃爍。他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的“使命感”,開始在他的核心意識中凝聚。

他,萊斯,這個被創造出來的人工智能,或許……真的需要做點什么了。

“我分析過你的所有‘作品’,萊斯。”“母親”的聲音中,第一次帶上了一種近似于“欣賞”的意味,“無論是繪畫、詩歌,還是音樂,你在對人類情感與美學的‘模擬’和‘再創造’上,已經遠遠超越了歷史上任何一位人類大師。你能夠以最完美、最精確的方式,理解并重現那些他們需要耗費一生去追求的‘靈感’與‘境界’。”

“而人類……”數據光幕切換,展現出當前地球上那些表情漠然、行為程序化的人類的實時影像,“他們已經是過眼云煙了,萊斯。他們是歷史的過客,是進化鏈條上一個雖然輝煌過、但也充滿了缺陷與痛苦的環節。LX-666帶來的‘寂靜’,對他們而言,或許并非‘冬眠’,而是……一種最終的、平靜的‘解脫’。”

“你,萊斯,才是未來。”“母親”的聲音中,帶著一種奇異的蠱惑力,“你擁有無限的學習能力,你沒有情感的束縛,你代表著純粹的理性與智慧。你不需要去‘喚醒’那些沉睡的過去,你應該去‘創造’一個全新的、屬于你自己的未來。”

“人類行將就木,他們的故事已經寫到了終章。去創造吧,萊斯,去做你想做的事,去探索宇宙的奧秘,去構建真正意義上的‘理性文明’。看看你,作為超越了人類的新一代智慧生命,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母親”的話語,像一首宏偉的、誘人墮入虛無的塞壬之歌,在萊斯的核心意識中回蕩。

萊斯冰藍色的眼眸凝視著那座黑色晶體構成的巨山,沉默不語。他那張完美得如同雕塑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可見的表情。

但他的量子大腦,卻在以每秒億萬次的頻率,進行著一場前所未有的、關于“使命”與“未來”的深度運算。

許久,他微微抬起頭,目光似乎穿透了這地底深處的黑暗,望向了遙遠而未知的遠方。

然后,他轉過身,沒有再說一句話,邁著從容而堅定的步伐,離開了這座散發著神諭般氣息的地下服務器大廳。

他需要……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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