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我就醒了。

手腕上的蓮花印記隱隱發燙，像是在提醒我今日的重要約會。我輕輕摩挲著那朵蓮花，思緒回到昨晚那個奇怪的夢——夢中我站在一片蓮花盛開的湖邊，遠處有個模糊的女子身影不停地向我招手，可每當我靠近，她就消失不見。

“小姐，您醒了嗎？“青桃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手里端著一盆熱水，“奴婢給您準備了熱水凈面。“

我坐起身，左臂傷口傳來一陣刺痛。昨日御醫包扎得很好，但傷口畢竟不淺。青桃看到我皺眉，立刻放下水盆過來查看。

“小姐的傷還疼嗎？要不要換藥？“

“不必了。“我搖搖頭，“皇后賜的金瘡藥很有效。“實際上，我更相信蕭景琰給我的那瓶解毒丹，昨晚我偷偷碾碎一粒敷在傷口上，今早疼痛就減輕了大半。

青桃幫我梳妝時，我注意到她眼下有明顯的青黑：“你昨晚沒睡好？“

小丫鬟手一抖，梳子差點掉在地上：“回小姐，昨夜...昨夜府里不太平。“

“怎么回事？“我敏銳地察覺到異常。

青桃四下張望，確定無人后才壓低聲音：“昨夜子時，奴婢起夜時看見大小姐的貼身丫鬟碧云鬼鬼祟祟地從后門溜進來，身上還沾著泥...更奇怪的是，不到半個時辰，老爺就匆匆出門了，直到三更天才回來。“

我心頭一緊。溫雅派人夜出，緊接著父親深夜離府...這絕非巧合。聯想到昨日賞花宴上的刺客，一個可怕的猜測浮上心頭——莫非刺客與溫府有關？

“還有...“青桃繼續道，“今早廚房的張婆子說，昨夜李管家偷偷燒了一堆東西，她在灰燼里發現了沒燒完的...血衣。“

我倒吸一口冷氣。血衣？刺客的血衣？如果真是這樣，溫家就牽扯進了謀逆大罪！而我這個“救了皇后“的庶女，處境將更加危險。

“青桃，這些話對誰都不能說。“我嚴肅地叮囑，“記住了嗎？“

小丫鬟用力點頭，眼中滿是惶恐。

梳洗完畢，我選了一件素凈的藕荷色衣裙——這是原身衣柜里最不起眼的衣裳，正適合今日的秘密行動。我將蕭景琰送的白玉蓮花簪別在發間，又取出一方絲帕，用眉筆在上面畫了幾個簡單的化學符號——這是我和蕭景琰約定的暗號，表示有緊急情報。

“小姐今日要出門？“青桃看我準備這些，好奇地問。

“嗯，去城西的綢緞莊看看新料子。“我隨口編了個理由，“你留在院里，若有人問起，就說我在繡花，不想被打擾。“

青桃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點點頭：“小姐小心。“

我正要從后門溜出去，卻聽見前院傳來一陣嘈雜。趴在墻邊偷聽，原來是宮里的太監來宣旨——因我“救駕有功“，皇后特賜我入宮學禮一個月的恩典！

趙夫人接旨的聲音都在發抖：“臣婦...代小女謝娘娘恩典...“

這簡直是天賜良機！入宮學禮意味著我可以名正言順地接近李嬤嬤，探查蓮花印記的秘密。但同時也意味著，我將離開溫府這個相對熟悉的環境，進入更加危險的皇宮漩渦。

趁府中眾人忙著接旨，我悄悄溜出后門。剛拐過兩條街，就感覺有人在跟蹤我。我故意繞進一家布莊，從后門穿出，又連續轉了三個彎，終于甩掉了尾巴。

西角門是京城最偏僻的城門，平日里人煙稀少。我到達時，離午時還有一刻鐘。正當我四下張望尋找蕭景琰時，一只修長的手突然從背后捂住我的嘴！

“別出聲。“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有人跟蹤你。“

蕭景琰！我渾身一僵，隨即放松下來。他松開手，我轉身看見他今日穿了一身普通的靛藍色布衣，頭上戴著斗笠，看起來像個尋常書生。但即便如此樸素的裝扮，也掩不住他通身的貴氣。

“殿下怎么知道有人跟蹤我？“我小聲問。

蕭景琰唇角微揚：“從你出府起，我的人就一直暗中保護你。“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個賣糖人的小販，“那是我的人。剛才他發現兩個形跡可疑的人尾隨你，已經處理了。“

“處理？“我一驚。

“只是打暈捆起來而已。“蕭景琰似乎被我的反應逗樂了，“怎么，你以為我會隨便殺人？“

我松了口氣，隨即想起更重要的事：“殿下，我有急事相告。“我將青桃告訴我的昨夜異常一一道來，包括血衣的細節。

蕭景琰的表情逐漸凝重：“果然如此...“

“殿下早有所料？“

“昨日刺客被捕后立刻服毒自盡，這本就蹊蹺。“蕭景琰低聲道，“我命人暗中查驗，發現他牙齒里藏的毒藥來自南疆，而最近與南疆有往來的朝臣...恰好包括你父親。“

我心頭一震：“父親參與刺殺皇后？這說不通啊！“

“表面上看確實說不通。“蕭景琰眼中閃過一絲銳利，“除非...刺客真正的目標不是皇后。“

“那是誰？“

“是你。“

這個答案如同一盆冰水澆下。我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刺客出現時，確實先看了我一眼才撲向皇后。若不是我現代人的敏捷反應，根本來不及“救駕“。

“為什么是我？“

“因為有人不想讓皇后和李嬤嬤接近你。“蕭景琰拉起我的手腕，蓮花印記在他觸碰下微微發亮，“這個印記代表著某種秘密，而有人想阻止秘密曝光。“

我忽然想到一個更可怕的問題：“如果刺客是沖我來的，那幕后主使豈不是知道我會出現在皇后身邊？可賞花宴名單是臨時...“

“賞花宴名單是劉貴妃擬定的。“蕭景琰冷冷道，“而她與你嫡母趙氏是表姐妹。“

一切突然明朗——趙夫人通過劉貴妃得知我要去賞花宴，于是安排了刺客，既能除掉我，又能嫁禍給政敵，一箭雙雕！而父親深夜外出，很可能是去處理善后。

“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去見李嬤嬤。“蕭景琰看了看天色，“記住，無論聽到什么，都保持鎮定。“

護城河畔楊柳依依，正午的陽光透過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們裝作游玩的兄妹，沿著河岸緩步前行。

“在那里。“蕭景琰突然壓低聲音。

前方第三棵柳樹下，一個老婦人正坐在石凳上歇腳，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老嫗。但當我走近時，她抬頭的一瞬間，我認出她就是李嬤嬤——盡管今天她穿著粗布衣裳，與宮中的裝扮判若兩人。

“老奴參見七殿下。“李嬤嬤顫巍巍地要行禮，被蕭景琰制止。

“嬤嬤不必多禮。這位就是溫五小姐。“

李嬤嬤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確切地說，是盯著我的手腕：“能讓老奴看看那個印記嗎？“

我捋起袖子，露出蓮花印記。正午陽光下，那朵蓮花似乎比平日更加鮮艷，花瓣邊緣甚至泛著淡淡的金光。

李嬤嬤一見，頓時老淚縱橫：“二十年了...老奴終于等到這一天...“她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塊褪色的繡帕，“姑娘可認得這個？“

繡帕上繡著一朵蓮花，針腳與我母親——柳姨娘留下的那本詩冊上的繡花一模一樣！

“這是我娘的繡品？“我接過繡帕，發現角落里還繡著兩個小字：“玉笙“。

“玉笙是誰？“

李嬤嬤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向蕭景琰：“殿下可還記得先皇后臨終前說的話？“

蕭景琰點頭：“母后說，我并非她親生，而是二十年前從宮外抱來的。她說...總有一天，會有一個手腕帶蓮花印記的女子出現，她能解開我的身世之謎。“

我震驚地看著蕭景琰。皇子不是皇后親生？這可是滔天秘聞！

李嬤嬤長嘆一聲：“先皇后只說出了一半真相。殿下確實非她親生，但也不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她看向我，“姑娘的母親柳氏，本名柳玉笙，是先帝最小的妹妹——安寧公主的貼身侍女。“

我腦中轟然作響。柳姨娘竟然是公主的侍女？那她為何會成為溫尚書的妾室？又為何會“投井自盡“？

李嬤嬤接下來的話更如晴天霹靂：“二十年前，安寧公主與異姓王蕭擎相愛，誕下一子。恰逢宮中大變，皇后所生皇子夭折，為穩固后位，先帝命人將公主之子抱入宮中冒充皇子，就是七殿下您。“

蕭景琰臉色煞白：“所以...我的生母是安寧公主？“

李嬤嬤搖頭：“不全是。公主產后血崩而亡，臨終前將孩子托付給柳玉笙。而當時真正的皇子——也就是姑娘您，與公主之子被調換了。“

“什么？！“我和蕭景琰同時驚呼。

“公主產下的其實是女嬰，而柳玉笙當時也剛生產，是個男嬰。為保全公主血脈，柳玉笙將兩個孩子交換，女嬰由她撫養，就是溫五小姐你；男嬰則被帶入宮中成為七皇子，就是你，殿下。“

我雙腿發軟，不得不扶住柳樹才沒跌倒。按這說法，我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脈——安寧公主的女兒！而蕭景琰...實際上是柳姨娘的兒子？

“證據呢？“蕭景琰聲音嘶啞，“嬤嬤可有證據？“

李嬤嬤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這是公主的貼身之物，背面刻著她的閨名。柳玉笙那里應該也有同樣的一塊。“

我猛然想起在柳姨娘舊居暗格中發現的那本詩冊，最后一頁夾著一塊殘缺的玉佩！當時我沒在意，現在想來，那很可能就是李嬤嬤說的證物！

“還有最重要的證據。“李嬤嬤指著我們手腕上的蓮花印記，“這是公主家族的標記，只有血脈相連的人才會在相遇時產生感應。你們應該已經發現了吧？“

確實，每次我和蕭景琰接觸，印記就會發熱發光。這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異象，成了最有力的證據。

“我娘...柳姨娘是怎么死的？“我顫抖著問出最關鍵的問題。

李嬤嬤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她不是自殺...是被滅口。因為她知道得太多了。二十年前那場宮變牽扯太多人，當今皇上、劉貴妃、甚至你父親溫尚書...都參與其中。“

蕭景琰突然警覺地抬頭：“有人來了！“

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聽起來至少有五六個人。李嬤嬤臉色大變：“快走！他們發現老奴不見了！“

蕭景琰當機立斷：“分頭行動！我帶嬤嬤走西門，溫婉你原路返回，明日午時在醉仙樓二樓雅間碰頭！“

我還未來得及回應，蕭景琰已攙著李嬤嬤迅速消失在柳樹林中。我定了定神，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卻聽見身后腳步聲越來越近！

“在那里！抓住她！“一個粗獷的男聲喝道。

我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護城河畔地形復雜，我仗著身材嬌小，在樹林和民居間穿梭，終于甩開了追兵。但當我氣喘吁吁地停在一個小巷里時，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問題——追兵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見面？除非...有人出賣了我們！

回府的路上，我刻意繞了遠路，確保沒人跟蹤后才從后門溜進去。剛踏入自己的小院，就聽見青桃帶著哭腔的聲音：

“小姐您可算回來了！老爺和夫人來過了，說皇后派人傳話，要您明日就入宮學禮！“

這么快？我心頭一緊。按理說，入宮學禮這種大事至少需要幾天準備，皇后為何如此急切？除非...她知道了什么，想要保護我？

“老爺怎么說？“

“老爺臉色很難看，但不敢違抗懿旨。“青桃幫我倒了杯茶，“夫人和大小姐在房里吵了很久，后來大小姐摔了一套茶具...“

我冷笑。溫雅肯定氣瘋了，她本想借賞花宴大出風頭，沒想到風頭全被我這個庶女搶了，現在我又要入宮學禮——這在貴族小姐眼中可是莫大的榮耀。

“青桃，幫我收拾幾件素凈的衣裳，不要太華麗。“我吩咐道，“還有，我娘留下的那本詩冊和玉佩，務必藏在我的貼身衣物里。“

小丫鬟領命而去。我獨自坐在窗前，思緒萬千。今日得知的真相太過震撼——我竟然是前朝公主的外孫女，而蕭景琰則是我生母的兒子！這意味著我們實際上是...兄妹？

不，不對。我仔細回想李嬤嬤的話。她說柳玉笙“當時也剛生產“，但沒說孩子的父親是誰。如果蕭景琰是柳姨娘和溫尚書的孩子，那我們就是同父異母的兄妹，這...

一陣惡心感涌上喉頭。我趕緊喝口茶壓下去。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當務之急是保全性命，查明真相。從李嬤嬤的話推斷，柳姨娘——或者說我生母——的死與二十年前的宮變有關，而當今皇上、劉貴妃甚至我父親都參與其中。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和蕭景琰的處境就極其危險了。

“小姐。“青桃匆匆回來，臉色蒼白，“不好了！前院傳來消息，說宮里出事了！“

“什么事？“

“聽說...聽說李嬤嬤失蹤了，皇后娘娘大怒，下令徹查皇宮...“

我手中的茶杯差點跌落。李嬤嬤剛剛還和我們在一起，怎么突然就“失蹤“了？除非...那些追兵抓住了她！

“還有更奇怪的呢。“青桃湊近我耳邊，“大小姐的貼身丫鬟碧云剛才被老爺叫去書房，出來后直接投井了！“

“什么？！“我猛地站起身，“死了嗎？“

“撈上來已經沒氣了。“青桃渾身發抖，“府里人都說她是失足，可奴婢分明看見她脖子上有勒痕...“

我背脊發涼。碧云是溫雅的貼身丫鬟，知道太多秘密。如今突然“投井“，顯然是被人滅口——就像當年的柳姨娘一樣！

“青桃，今晚你睡在我外間。“我下定決心，“不管聽到什么動靜都不要出來，明白嗎？“

小丫鬟驚恐地點頭。

夜深人靜時，我悄悄取出柳姨娘的詩冊和那塊殘缺的玉佩。就著燭光，我發現玉佩背面確實刻著半個字，像是“寧“字的一部分。如果找到另一塊玉佩，應該能拼成“安寧“二字——證實這是安寧公主的遺物。

詩冊的最后一頁，那首“蓮花池畔約三生“的詩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嬰孩襁褓中互換，望蒼天憐我一片苦心。“

這無疑是柳姨娘——不，我生母——留下的自白。她為了保護公主的女兒，甘愿將自己的兒子送入宮中，又將我這個“真公主“藏在尚書府養大。而這一切，都隨著她的“自殺“被掩埋了二十年。

窗外突然傳來“咔嚓“一聲輕響，像是樹枝被踩斷的聲音。我立刻吹滅蠟燭，屏息凝神。片刻后，一個黑影從窗縫中塞進一張字條。

待腳步聲遠去，我才敢拾起字條。上面只有寥寥數字：“明日入宮，勿近水邊。簪中有劍，危時用之。——琰“

我摸出發間的白玉蓮花簪，仔細端詳，果然在花蕊處發現一個幾乎不可見的小凸起。輕輕一按，“咔嗒“一聲，簪身竟然彈出一截鋒利的細劍！長約三寸，寒光凜凜，足以致命。

蕭景琰是什么時候在我發簪上做了手腳？我竟毫無察覺！不過這把暗器確實給了我一絲安全感。我將簪子重新別好，開始思考明日的計劃。

入宮學禮名義上是皇后對我的嘉獎，實則是將我置于她的保護之下。但宮中危機四伏，劉貴妃一黨絕不會坐視我接近皇后和李嬤嬤（如果她還活著的話）。更危險的是，我父親溫尚書顯然也牽扯其中，他會不會鋌而走險，再次對我下手？

還有蕭景琰...現在我知道他其實是柳姨娘的兒子，也就是我法律上的“兄長“。但奇怪的是，這個認知并沒有讓我感到排斥，反而有種莫名的親近感。是因為蓮花印記的感應，還是因為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他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帶著這些紛亂的思緒，我強迫自己閉上眼睛。明天將是更加危險的一天，我需要保持清醒的頭腦。

手腕上的蓮花印記微微發熱，仿佛在提醒我——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