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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驟雨滌盡塵埃，大黎山的黛色山巒愈發(fā)蒼翠欲滴。

云霧自山谷深處翻涌而起，裊裊纏繞山腰，山下的村落若隱若現(xiàn)。

幾縷炊煙穿透薄霧，與云氣相融，恍若仙境。

被自家男人折騰大半宿的呂桂花起得有些晚，一邊扣好短衣的盤扣，一邊匆匆掀開粗布帳幔，赤腳踩上微涼的泥地來到伙房。

灶間尚有余燼暗紅，她用竹枝撥弄幾下，添上曬透的干草，火星子忽地竄起。

舀了三瓢水進鍋里，又拿出昨晚發(fā)好的雜糧面團開始揉搓。

院子里，一個穿著灰色短褐的高壯漢子從工具箱里翻找出瓦刀、泥抹子、線墜等工具并收拾好，朝著伙房扯了一嗓子道：

“孩子她娘，早上就別忙活了，來不及了，我去私塾隨便對付兩口，反正幫長青起房子他管一日三頓的。”

呂桂花掀開帳幔，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漢子，啐道：“都怪你，不害臊，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還想著再要一個娃。”

陸大錘嘿嘿一笑：“什么叫半截身子要入土了，你男人身強力壯正當時，可別咒我。”

說完大步過去抱著呂桂花在她臉上吧唧一口。

呂桂花羞紅臉將他推開：“干甚啊你，大清早的弄了我一臉唾沫星子，青松馬上起床了，讓他看見了多丟人啊！”

“這小子，上私塾就是不積極，難怪每次被長青打手板子。”

“哎，我算明白了，咱家青松就不是讀書的料。”呂桂花無奈的嘆息一聲。

“青松開蒙太晚了...所以我才想再要一個娃，青松以后跟我學手藝，再生一個早點送到私塾讓長青教導，說不得咱家也會出一個讀書種子呢？”

“老話咋說來著，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

“就你心思多！”

想到昨晚兩人為了生娃做的那事，呂桂花就覺得丟死人了，也不知道有沒有驚動在隔壁屋睡覺的兒子。

“嘿嘿，就看你這只老母雞還能不能下蛋了。”

“你才老母雞呢！”

說話間，對面屋子門被推開，陸青松揉著眼睛一臉倦意的走了出來。

“爹娘。”

“你這孩子，每天怎么跟睡不飽似的。”

“快點收拾跟我一起去私塾，別又遲到了。”

“呃呃...”陸青松頓時喪起了一張臉。

......

背著書包跟著老爹一起走出院子。

陸青松整個人都無精打采的，而且肚子還很餓。

“友福也去幫忙啊。”

“是啊，長青蓋房子娶媳婦，咱們這些叔叔伯伯能幫就幫一把。”

在路口遇到同樣跟著老爹陸友福一起出門的陸青陽，兩個漢子很自然的打招呼聊了起來。

陸青陽則和陸青松跟在后面。

“你咋沒拿籃子？”

“啊，什么籃子？”陸青松有些迷糊。

“笨啊！”

陸青陽沒好氣的敲了一下陸青松的腦袋，看了眼前方嘮嗑的老爹和大錘叔，壓低聲音道：“昨晚那么大的雨你是死人啊，大黎山上的菌子肯定都冒出來了，咱們下了早課正好趕山采菌子啊！”

“還有，你不是想去探一探我的秘密基地嗎？今天我?guī)闳ィ遥€有好處哦，不過你不能告訴青巖，我只帶你和青橘、還有江黛兒一起去。”

“啊，那我現(xiàn)在回家拿。”

“算了算了，來不及了，到時候你就用書包裝吧。”

兩大兩小路過村子中間的谷場，發(fā)現(xiàn)很多村民都聚在一起。

“咦，來貨郎了。”陸青陽眼尖，一眼就看見了陌生面孔的貨郎。

陸青松頓時來了精神，伸著脖子張望：“有板板糖么？我好久沒吃了哩。”

“你有錢么？”

“沒有。”

被陸青陽這么一問，陸青松頓時沮喪不已。

“那你說個屁！”陸青陽拉著陸青松就走：“咱們下完早課就去采菌子，速度快的話等我們回來時候貨郎應該還在。”

“到時候用菌子跟貨郎換板板糖。”

“嗯嗯，還是青陽你聰明。”

“噓，你別咋呼，被你爹和我爹聽到了，到時候可不會允許我們獨自進山的。”

兩人馬上捂著嘴，一路小跑跟上前方的陸大錘和陸友福往西坡私塾上去。

谷場人群中。

貨郎似有感應一般抬起頭，露出氈帽下的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睛。

‘咦，那娃...身上不久前有點東西！’

一瞬間精光一閃。

“賣貨的，這針線怎么賣？”

貨郎悠忽收回眼神，恢復之前憨厚的樣子，彎腰笑道：“這個兩文錢或一升谷子換也可以。”

“這木梳子呢？”

......

通往西坡私塾的小路上，出現(xiàn)越來越多的孩童和村漢。

陸長青要起新房、要成親了，這是大事。

村子里會泥瓦、木匠手藝的族人都自覺的帶著工具過來幫場子。

雖然大家都推卸了工錢，但陸長青卻不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所以天還沒亮，江錦柔便來到私塾的伙房，和陸長青一起給幫工的族人們準備餐食。

“嚯，白面饃饃、精米稀飯、還有醬菜...還有煮雞子，長青你這也太盛了，明天可千萬別這么浪費了，弄幾個窩窩頭就行。”

陸長青對著這些族人長輩拱手笑道：“各位叔伯兄弟幫我起房子，長青感激不已，一些吃食而已不算浪費。”

“是啊，叔伯們又都不肯收工錢，這飯食卻是不能簡單對付的。”江錦柔系著圍裙從伙房出來笑著跟眾人打招呼。

“別說，長青和錦娘這么站在一起確實有點那個什么...郎...什么的。”

“是郎才女貌。”

“對對對，郎才女貌。”

“你大字不識幾個就別文縐縐現(xiàn)眼了。”

“哈哈，要我說，長青和錦娘一看就是能過好日子的。”

過來幫工的族人們紛紛打趣起來，小院里熱鬧不已。

上早課的學童們也跟著沾了光，一人領了一個白饃饃和一枚雞子開開心心的進入講堂，邊吃邊準備開始上早課。

“嘻嘻，黛兒，以后是不是就得喊你陸青黛了？”

“黛兒入了族譜，按照夫子定下的規(guī)矩，陸氏學童大名都要有個‘青’字，自然就是青黛了，青黛青黛，真好聽啊，比我青橘好聽多了。”

“那個...我也不清楚的，娘說要改姓入譜還要老族長爺爺族祭后才行。”江黛兒小心翼翼的剝開手里雞子。

哼哼唧唧~~

一頭圓滾滾的黑色小豬聞著味就湊了過來。

“大師兄早啊！”

不知道什么時候，學童們都開始稱呼陸喬智為‘大師兄’。

大概是因為每次上課時，陸喬智總是蹲在講臺上靠著陸長青，顯得地位高人一等的緣故。

陸青陽笑嘻嘻的就準備騎到陸喬智背上，結(jié)果被陸喬智蹬了個狗啃泥，手里的雞子滾到陸喬智面前，被它一口給吞了。

“大師兄你這就不講究了，吃了我的雞子還不給我騎！”

陸青陽笑嘻嘻的揉著屁股從地上爬了起來，倒也不生氣。

“大師兄吃饃饃不？”陸青松撕下小半片白饃饃遞給陸喬智。

陸喬智嗅了嗅，拱嘴一咧，冷笑瞪了他一眼便歪過頭，很快又變了一副嘴臉，眼巴巴的、搖著尾巴討好的看著江黛兒手中的雞子。

江黛兒將手中雞子掰開，將蛋黃遞給陸喬智，后者哼哼唧唧一聲就給吞了。

結(jié)果大概是沒韻到味，又眼巴巴看著蛋白，江黛兒又都喂給了它。

“大家快吃，夫子馬上進來授課了。”

年紀最大的陸青巖站起來提醒了一聲。

陸青陽回座位路過江黛兒身邊時，小聲說道：“下了早課記得拿個小籃子，我們?nèi)フ印！?

江黛兒聞言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嗯。”

陽光破開晨霧，絲絲縷縷灑向私塾小院子。

從空中看就像是給西坡上鍍了一層金輝，像個巨大的金疙瘩。

從村子谷場上看去，朦朧與明亮交織，宛如一副鎏金畫卷。

瑯瑯書聲，浩浩蕩蕩的傳出。

貨郎渾濁的瞳孔閃縮不已，瞇眼看向一里外人影攢動的私塾小院。

“看來，此處會有所獲...若有機緣，合該為我所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