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侯一下馬車就看到家里的部曲圍著一個老乞兒還有自家夫人,以為是出了什么大事,連忙跑到林映雪身邊。
林映雪剛想使個眼色讓他安靜點,都這么大年紀了,依舊是咋咋呼呼的性子,像什么樣子。
這條路上如今雖沒有旁人,但是護國寺門口還有其他世家的下人和百姓留著看熱鬧。
顧承簡還未來得及給鎮北侯解惑,只見那老乞兒突地渾身抽搐,渾身癱軟,匍匐于地,大口喘著氣,艱難地道:
“此乃...天意...不可...不可妄加...干涉。但能靜...心持...守,度此一厄...,自得永...綏無虞...。”
在鎮北侯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情況下,這老乞兒便咽下最后一口氣。
微微抬頭,瞪大雙眼,看向顧鶴卿的肚子,伸出一只手,似要前來碰顧鶴卿的裙擺,卻在咽氣時指著天。
鎮北侯急忙將林映雪和顧鶴卿拉的遠遠的,仔仔細細對著她們檢查了一番,才松口氣,轉身便指著顧承簡罵:
“臭小子!怎么照顧好你娘和你姐姐的?!”
“真不知道長那么大個有何用處,要眼力見沒眼力見,遇到這種情況還要你娘來處理,一點也不機靈!”
“萬一嚇著你娘還有你姐姐怎么辦?!”
顧承簡有苦難言、有話難說,趁著自家老爹心全都在娘和阿姊身上,偷摸地翻了個白眼。
不過他也習以為常,畢竟他們家就只有他遺傳到了他老爹這一點就著的性子。
鎮北侯剛松下的一口氣,在轉頭看到老乞兒雙眼發紅,漸漸有血淚滴在地上,心又提了起來,差點沒有把他嗆著。
“哎呦喂~這這這...小兔崽子快把你娘還有你阿姊送到馬車上去!”
鎮北侯急得在原地團團轉,等他抬頭看向周圍,發現自己兩個兒子已經護送著林映雪和顧鶴卿到馬車上去了,路上只剩下他和顧家的部曲。
林映雪由顧承簡送到馬車上去,顧承允則是借機問顧鶴卿剛剛究竟發生何事。
顧鶴卿簡要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顧承允微微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被部曲抬走了的老乞兒,雙眸微微一沉。
不管是真是假,顧鶴卿于當日便派人去找全天下精通兒科和婦科的大夫,有備無患。
顧承簡小心將林映雪攙扶到馬凳上,貼心地道:“娘,您低著點頭,不然要撞馬車了。”
“娘娘,發冠您戴哪頂?”
顧鶴卿從銅鏡抬眸看向身后的侍女們手捧的鳳冠,目光在十二龍九鳳冠上停留許久。
就在硯冰以為顧鶴卿想要戴那頂鳳冠,準備從托盤上取下來時,顧鶴卿紅唇微啟:“就那頂九龍九鳳冠吧。”
硯冰面不改色,將欲將伸向十二龍九鳳的手換了個方向,將九龍九鳳冠從托盤上取下,輕柔地將它戴在顧鶴卿頭上,細細調整。
“皇上上朝去了嗎?”
硯冰對著鏡子調整好鳳冠后,輕輕地給顧鶴卿戴上金牡丹花耳環,瓷心時不時在旁邊搭把手回答道:
“回稟娘娘,陛下剛剛看完五公主,一刻鐘后御駕就前往文德殿了。”
顧鶴卿閉上雙眼長舒一口氣,盡量平穩自己的情緒,畢竟接下來還有一場硬戰要打。
當初選擇嫁給他的時候,不就應該看明白么,顧鶴卿。
各取所需,相敬如賓,這才是她最開始的打算。
過了幾年恩愛夫妻的生活,竟做著能過上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白日夢。
顧鶴卿,怎么日子越過越糊涂啊!?
崔家她是動不得,但是淑妃崔氏以及四皇女,顧鶴卿站起身來,窗戶透過的陽光照在鳳冠上,讓屋內侍女不由得晃了神。
所有人都在心里偷偷感慨:皇后娘娘真不愧之前的傳言,顧氏嫡女,傾國傾城,與其兄長并稱“燕北雙驕”。
自從五公主誕生,娘娘好久沒有這么打扮過了。
全身心都放在五公主身上,不說前朝瑣事,就連后宮之事,也先交給淑妃、賢妃、德妃暫代管理,生怕五公主出了一點意外。
但縱使娘娘千疼萬寵,可百密一疏,終究還是讓小人得逞。
顧鶴卿帶著硯冰等人地來到淑妃面前,與顧鶴卿的端莊威嚴相比,更顯得崔令儀更加狼狽不堪。
此時的她,頭破血流地跪在地上,懷里還抱著已經昏厥過去的四皇女。
余光見到顧鶴卿朝她走來,以為顧鶴卿是得到了崔家的施壓,不得已讓她回宮里去,眼里閃過一絲得意,低頭俯身向顧鶴卿請安。
“淑妃崔氏,恭請皇后娘娘圣躬萬安。”
顧鶴卿沒有讓她免禮,反而居高臨下地看著崔令儀,微微側身使了個眼神,瑩書立馬上前來宣讀懿旨。
只見瑩書隔著黃綢拿出了杏黃緞十二金線翟鳥紋,在場除了顧鶴卿,所有人都下跪接旨。
崔令儀心里倍感不安,跪著換了個方向,面對懿旨。
“皇后懿旨:諭宗人府、內務府并六宮嬪御:今查淑妃崔氏所育四皇女,疏于教導,謀害手足。”
“奉皇后娘娘圣諭:褫奪淑妃崔氏妃位,降為淑嬪,禁足三月,罰俸一年;四皇女即日起過繼給幽僖郡主為嗣,改姓更名為曲恚,削玉蝶朱名;生母崔氏永禁探視,違者以抗旨論。”
“淑嬪,接旨吧!”
淑嬪,舒嬪,雖一字之差,但只要稍有用心之人打探一番,便能知道崔令儀乃妾室扶正所出,舒嬪卻是原配夫人所出。
當今淑嬪可與前朝舒嬪關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說的上是仇人。
崔嬪當初晉升為淑妃時,還很是得意地去到前朝廢妃所在宮殿嘲諷。
淑可以是褒獎,也可以是嘲諷。
在后宮里奮斗五載,落得一場空也就罷了。
到頭來,還要被人處處喚作淑嬪。
可謂誅心啊!
而幽僖郡主蔡靈媛,是宸元帝的表妹,在宸元帝登基后,念在已逝的生母上封蔡家家主為承恩公,其女為嘉榮郡主。
但在顧鶴卿有孕時,妄圖下藥承寵,被發現后,其父以兵部尚書之職,力保蔡靈媛。
對于當時剛上臺的宸元帝來說,能空出一個兵部尚書的位置來安插自己人,這是最劃算不過的一筆交易。
最后的結果就是蔡尚書上書乞骸骨,宸元帝雖“惋惜”,但還是應允下來,保留他承恩公的爵位;嘉榮郡主改封號為幽僖,革除錢糧,削湯沐邑。
崔令儀聽完懿旨后,只覺得頭腦里“嗡”的一聲,臉色慘白,怔怔地望著瑩書手上的杏黃色懿旨。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崔令儀以為顧鶴卿最多只能褫奪她的妃位,再將她的女兒抱到育嬰堂養著。
但她沒有想過,顧鶴卿會這么狠。
顧鶴卿此時也沒有耐心再等崔令儀接旨了,冷聲吩咐:“來人將曲恚送到承恩公府上去!”
顧鶴卿剛邁開步子往宮門外的金鳳輿轎走,崔令儀連忙抱住她的腿,但是被青瑣及時攔下。
崔令儀狼狽地撲倒在青瑣的腿上,想繞過她去求顧鶴卿,又被顧嬤嬤攔著。
“放肆!敢對娘娘無禮!”
青瑣原先和顧鶴卿上過戰場,可惜她此時手上無劍,不然的話,崔令儀早就血濺當場。
“皇后娘娘,嬪妾知錯了,您要如何懲罰嬪妾,嬪妾都認了!但是姝兒她還小,還請皇后娘娘網開一面,饒了她這回吧!”
顧鶴卿想到待會還要去上朝,硬生生將心里想要去踹崔令儀的沖動壓下來。
“她還小?本宮的阿鸞就不小嗎?阿鸞比她小一歲啊,她竟敢將阿鸞推入湖中!若是今日掉下湖中的不是阿鸞,那她就能仗著皇女身份和妃位的生母將這件事瞞下來。”
“小小年紀便如此心狠手辣,若不是她是皇嗣,死一千遍一萬遍都不足惜!”
說罷也不管淑嬪的反應,帶著身后的侍從氣勢沖沖地往文德殿去。
瑩書將手中的懿旨塞到淑嬪手上,便隨便安排了兩個人將曲恚送到承恩公府上去,便趕著步子追上顧鶴卿的轎輦。
青瑣跟在顧鶴卿的身邊,不解地低聲問道:“娘娘,為何不直接將淑嬪降為答應,將四皇女給別的妃嬪養啊?”
顧鶴卿迎著日光,望向文德殿,仗著坐在轎輦上比青瑣高,戳了戳她的頭,幽幽地說:“我的好青瑣,平日里讓你讀點書,你偏鉆懶空子。”
青瑣不好意思地傻笑了幾聲,想一如既往打馬虎眼躲過去。
“不說千年史書,就說前朝,可是出過不少女皇啊!”
“那個位置,可不是只有男子才坐得!”
不管淑嬪和她身后的崔家有沒有想要之前的裴瑾姝未來坐上那個位置,但從今以后,她便要他們崔家徹底斷了這份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