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全場，“鄙人趙鼎坤。李成金（李猴兒）…是我一個不成器的親戚。”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知情者心中激起千層浪。

李猴兒！那個栽在周不言手里，被送進監獄的古玩掮客！

竟然是趙鼎坤的表弟！

“他栽在你手里，”趙鼎坤的聲音陡然拔高，“是他蠢，是他技不如人。”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坐在中前排的年輕人——周不言。

他身旁的林雪晴臉色煞白，緊緊抓著他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里。

“周不言！”

“我要你！現在！就在這里！當著所有人的面！承認！”

趙鼎坤一字一頓，充滿了算計：

“三年前！你父親周翰山！賣給我表弟李金成的那件‘明永樂青花玉壺春瓶’——是件他‘看走了眼’的——贗品！”

轟——！

整個拍賣廳炸開了鍋！

竊竊私語瞬間變成了難以遏制的議論聲浪。

周翰山！那個在古玩行以眼力毒辣、為人清正而聞名的前輩！

竟然被指控賣贗品？這無異于要掘周家在古玩行的根基！

周不言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臉色瞬間褪盡血色，

變得如同死灰。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父親！那是他心中最敬重、最不容玷污的存在！

父親臨終前緊握他手，叮囑“寧守清貧，不賣假貨”的場景歷歷在目！

趙鼎坤這不僅僅是要將他亡父一生清譽踩在腳下碾碎！

更是要讓“贗品世家”的污名如同烙印，永遠刻在周家的門楣上！

更要他——周不言——當著所有人的面，向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低頭認“錯”！

恐怕，父親賭石被作局，就是趙鼎坤所為！

滔天的怒火在心頭打轉！

“我想，保利拍賣行和梁老，也不希望這方國之重器，因為某個人的‘不識抬舉’，而流拍吧？”

“畢竟，它上一個主人（榮叔）”

“他獲取這金印的手段，似乎……也不太光彩？

“不是嗎？”

“嘩——！！！”

這一次的騷動遠超前一次！

如果說剛才的“贗品”指控是針對周家過去的私怨，那么這句關于“榮叔”和“不太光彩”的暗示，則直接捅穿了在場許多人心照不宣、卻又極力古玩行業的“潛規則”！

張獻忠沉銀寶藏！榮叔疑似盜掘！

這幾個關鍵詞如同驚雷在很多人腦中炸響。

之前關于金印來源的流言蜚語，此刻被趙鼎坤以這種公開且極具威脅的方式點破，瞬間將周不言、拍賣行、乃至梁老都推到了極其危險的境地！

這金印的“傳承有序”被打上了巨大的問號！

一旦被官方深究，不僅拍賣會要立刻中止，金印會被扣押調查，參與拍賣的各方都可能被牽連，背上“銷贓”的嫌疑！

梁老作為權威鑒定專家和文物協會副會長，其聲譽將受到毀滅性打擊！

保利拍賣行也將面臨巨大的信譽危機和法律責任！

梁老再也無法保持沉默！

他猛地從專家席上站起，動作之大帶倒了身后的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這位一向儒雅溫和的老者，此刻須發皆張，滿臉漲紅，眼中噴薄著幾乎要燃燒起來的怒火。

他指著趙鼎坤包廂的方向，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

“趙鼎坤！你！卑鄙無恥！周翰山的眼力、人品，業內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那表弟李猴兒是什么貨色，你自己心里清楚！”

“梁老！”

趙鼎坤厲聲大喝，他根本不給梁老說出真相的機會。

“空口無憑！”趙鼎坤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我要的是他兒子！周不言！當眾！親口！承認！”

包廂內，趙鼎坤悠閑地晃動著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在燈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澤。

他透過單向玻璃，俯視著臺下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嘴角勾起一絲滿足的弧度。

他在享受，享受這種將獵物一步步逼入絕境，欣賞其垂死掙扎的快感。

金錢的碾壓太無趣，他要的是徹底摧毀對方的靈魂和尊嚴。

他將周不言逼到了絕境：

——要么犧牲亡父名譽和自己尊嚴，換取天價落槌；

要么寧為玉碎，導致金印流拍，資金鏈徹底崩潰，同時可能連累梁老和拍賣行聲譽，甚至讓榮叔陷入麻煩！

巨大的壓力如同無形的一座大山，轟然壓在周不言肩頭。

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

他能感覺到林雪晴抓著他胳膊的手在劇烈地顫抖，冰冷的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袖；

他能看到梁老那雙焦急、憤怒、又帶著深深憂慮的眼睛，那眼神里有對他的維護，也有對金印命運的痛惜，更有對趙鼎坤無恥手段的滔天怒火；

他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目光——有同情，有憐憫，有冷漠的看戲，有毫不掩飾的鄙夷，還有隱藏在角落的、來自某些特殊人物的審視……

空氣仿佛被抽干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痛感，視野的邊緣開始模糊、發黑。

趙鼎坤在包廂里好整以暇地等待著，享受著獵物垂死掙扎的快感。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周不言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站了起來。

他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仿佛隨時會倒下。

他低著頭，雙拳緊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要屈服時，周不言猛地抬起了頭！

蒼白如紙的臉上，沒有淚水，沒有乞求，沒有一絲一毫的軟弱。

那眼神，讓包廂內隔著單向玻璃悠然自得的趙鼎坤，心頭猛地一悸，下意識地收緊了握著酒杯的手指。

周不言沒有看趙鼎坤，他猛地轉向臺上那位已經手足無措、額頭冒汗的拍賣師，聲音嘶啞卻響徹全場：

“拍賣師！襄王金印，是我委托之物！”

“根據《拍賣法》及委托合同，委托人有權在任何時候，撤回其委托的拍賣標的！”

“現在！我！周不言！行使此項權利！”

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地宣布：

“我！撤！回！襄！王！金！印！的！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