銹蝕的防盜網將正午切割成碎金，第七層出租屋的窗簾卻像腫脹的眼皮，死死捂住302室的瞳孔。林夏把最后一枚圖釘按進墻里時，食指腹側蹭到了墻皮裂縫里的褐色斑塊——那形狀像極了蜷縮的人形，指甲縫里還嵌著半片風干的指甲。她迅速縮回手，掌心蹭過牛仔褲口袋里的錄音筆，金屬外殼洇著冷汗的溫度。

“第三起失蹤案的共同點......”她對著空氣低語，筆記本上的字跡被臺燈染成病懨懨的黃色。窗外忽然掠過一聲貓叫，尖利得像指甲刮過黑板，尾音卻詭異地拖長成嗚咽，仿佛有什么東西正攥著那畜生的喉嚨往地底拽。林夏打了個寒顫，抬頭望向掛鐘——12點07分，陽光卻突然像被擰滅的燈泡般暗下去。

不是普通的陰天。黑暗是從四面八方涌來的，帶著鐵銹味的紅。

窗簾邊緣開始滲出猩紅的光，如同被剖開的血管在墻面上蜿蜒。林夏踉蹌著撞翻椅子，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地板上扭曲成怪物的輪廓，五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尖利的指甲。她撲向窗戶，窗簾布在指尖碎成齏粉，露出外面詭譎的景象——正午的天空裂開一道血口，一輪直徑足有樓宇高的赤月正在云層里翻涌，表面布滿蠕動的血管狀紋路，每一次搏動都濺出細碎的光，落在對面樓的玻璃幕墻上，變成無數張正在開合的嘴。

“快看天上！”某個女人的尖叫刺破空氣。商場外的人群仰著臉，瞳孔里映著血月的倒影，漸漸失去焦點。一個穿校服的女孩突然指著自己的手驚呼，她的指甲正在變成半透明的紅色，透過甲蓋能看見底下翻涌的血絲。有人開始嘔吐，吐出的不是食物，而是成團蠕動的紅線蟲，在地面上聚成小小的血池。

“這不可能......”她的聲音被卡在喉嚨里，因為她看見樓下的街道正在融化。瀝青路面泛起泡泡，像煮沸的糖漿般咕嘟作響，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白色斑點——那是人的指骨，成千上萬根指骨組成了城市的地基。遠處傳來連鎖爆響，便利店的招牌突然噴出綠色火焰，貨架上的關東煮在紅光中膨脹成慘白的球體，每個丸子都裂開口子，吐出半截發(fā)青的手指。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鐵絲摩擦的聲音。

聲音來自臥室。林夏的指甲深深摳進掌心，后頸的汗毛根根倒豎。她記得很清楚，昨天勘察現(xiàn)場時，臥室房門是反鎖的，而鑰匙......在失蹤的房主衣兜里。此刻那扇門卻虛掩著，門縫里滲出的紅光比月光更濃稠，像有人正隔著門板盯著她，用目光在她脊椎上鉆孔。

錄音筆在口袋里突然震動，嚇得她差點咬斷舌尖。按下播放鍵的瞬間，電流雜音里擠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女聲：“......他說要帶我看月亮......在天臺......可是繩子......繩子是活的......”那聲音突然變成含混的咕嘟聲，像是被液體淹沒，最后幾個字帶著氣泡破裂的脆響：“......月亮在吃我......”

咔嗒。

臥室門軸發(fā)出老舊的呻吟，門縫又寬了幾厘米。林夏看見床腳垂落的布料——那是昨天警方拍過照的現(xiàn)場，房主陳默跪在地板上，脖子纏著三圈鐵絲，末端系在天花板的吊扇鉤上。法醫(yī)說死亡時間超過一周，但此刻從門縫里飄來的，不是腐壞的氣息，而是一種冷冽的甜，像雪地里凍住的血梅。

她摸到后腰的防狼噴霧，卻在指尖觸到金屬的瞬間僵住——掌心的汗?jié)n在紅光中呈現(xiàn)詭異的紫黑色，像被某種毒素浸染。門縫里傳來衣物摩擦聲，跪著的人影似乎動了動，鐵絲與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尖嘯。林夏突然想起現(xiàn)場照片里的細節(jié)：陳默的手腕內側有新月形的胎記，而此刻，那胎記正在紅光中發(fā)出珍珠母貝般的光澤，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皮膚下鉆出來。

“咔啦啦——”

吊扇鉤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林夏眼睜睜看著陳默的身體緩緩抬起，鐵絲繃直成琴弦狀，勒進青紫的脖頸里，露出皮下青色的血管。他的頭始終低著，下巴抵在胸骨上，發(fā)絲油膩地黏在臉上，但嘴角卻咧開了——那抹笑容從唇角開始，緩慢而堅決地撕裂皮膚，露出齒縫間暗紅的組織液。

血月的光突然穿透玻璃，在陳默腳邊聚成布靈布靈的血泊。林夏這才發(fā)現(xiàn)，他跪坐的地毯上有焦黑的灼痕，形狀正是一輪殘月。鐵絲開始發(fā)燙，在空中冒出細小的火花，而陳默的身體正在逆向生長——膝蓋骨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小腿逐漸縮短，最終變成蜷縮的胎兒姿勢，鐵絲卻依然緊繃，將他倒掛在吊扇鉤下，像一枚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倒吊人。

“林......記......者......”

那聲音不是從喉嚨里發(fā)出的，而是直接撞進她的太陽穴。林夏看見陳默的眼球從眼眶里滑出，卻依然轉動著望向她，瞳孔里游動著細小的血絲，每一根都連接著遠處的血月。她想逃跑，卻發(fā)現(xiàn)雙腳已陷進融化的地板，粘稠的黑色物質正順著腳踝往上爬，帶著溫熱的脈動。

天花板傳來密集的叩擊聲，像是無數只手在樓上奔跑。林夏抬頭，看見天花板的水漬正在變成人臉的形狀，七竅流出暗紅色液體，每一滴都在半空凝結成微型血月。陳默的嘴角咧得更大了，鐵絲終于不堪重負斷裂，他的身體墜落的瞬間，所有的血月同時爆發(fā)出尖嘯，而林夏終于看清他掌心里的東西——那是一枚帶血的鑰匙，齒紋間卡著半片指甲，和墻上的斑塊完美吻合。

當黑暗徹底吞噬房間時，她聽見整座城市的玻璃同時破碎的聲音。血月的光穿透每一扇窗戶，在每個鏡子里種下一個倒掛的身影。陳默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混著鐵絲摩擦的尖鳴：“歡迎來到......我的樂園......”

街道盡頭，消防車的警報聲突然變成詭異的顫音，水柱噴在燃燒的便利店上，卻化作紅色煙霧。透過煙霧，能看見貨架后的陰影里，無數人影正在跪坐成祈禱的姿勢，脖子上纏繞著發(fā)光的鐵絲，指尖深深插進融化的地板，與指骨地基融為一體。

林夏的錄音筆掉在地上，最后一秒的錄音里，除了刺耳的高頻嘯叫，還有清晰的吞咽聲——像是某個龐然大物，正在將整個城市吞進血月的子宮。而她手腕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新月形紅斑，正隨著遠處血月的搏動，一點點滲出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