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澤～”蘇詩琪的聲音裹著冰碴貼在耳畔，段雨澤感覺冰涼的手指劃過自己顫抖的眼皮，“你還記得繡著并蒂蓮的帕子嗎？那年上元節，你說要帶我看遍長安燈火……”她嫁衣上的金線毒蛇突然昂起頭，蛇信子擦過段雨澤喉結，“為什么要騙我？”
段雨澤瞳孔驟縮，冷汗浸透后背。記憶里從未有過這些片段，可女鬼眼中的哀怨卻讓他心臟抽痛。“我不認識你！”他掙扎著后退，卻被纏繞在手腕的金線勒出鮮血。
“不認識？”蘇詩琪突然笑出聲，血淚順著臉頰滑落，在嫁衣上暈開大片墨色，“那你脖頸的胎記，和百年前死在我懷里的少年一模一樣！”她猛地撲上來，冰涼的唇即將貼上段雨澤的臉，“這次我不會再讓你離開……”
千鈞一發之際，老宅大門轟然炸裂！段正坤手持桃木劍沖進來，腰間掛著的陶罐“咕嘟咕嘟”冒著青煙。“孽障！還不住手！”老人將陶罐狠狠砸向地面，混合著香灰、黑狗血、糯米的濃稠液體濺在蘇詩琪身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腐蝕聲。
女鬼凄厲的慘叫震得房梁上的積灰簌簌掉落。段正坤趁機甩出捆仙繩，將瘋狂扭動的蘇詩琪死死纏住。他又摸出個古樸的陶瓶——瓶身刻滿蝌蚪狀符文，瓶口塞著浸透朱砂的黃布，邊緣還系著褪色的紅繩，“鎮！”隨著一聲暴喝，蘇詩琪的身影被吸入瓶中，陶瓶表面泛起陣陣漣漪，隱約能看見女鬼憤怒扭曲的臉。
“記住！”段正坤將陶瓶塞進段雨澤手里，布滿老繭的手緊緊握住孫子顫抖的手指，“這瓶子絕不能離身，更不能摔碎！里面的怨氣一旦外泄，方圓百里都要遭殃！”老人盯著陶瓶表面不斷扭曲的黑影，眉頭擰成個死結。
“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段正坤突然重重嘆了口氣，“蘇詩琪的怨氣百年不散，尋常封印根本困不住她。按老輩人的說法，唯有童子紅鸞星動，借大婚陽氣沖煞，才能徹底斷了她的念想。”他轉頭看向段雨澤，眼神里滿是不容置疑，“正好你張爺爺家有個孫女，咱們兩家的娃娃親也該兌現了。”
段雨澤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爺爺，手里的陶瓶差一點就滑落：“爺爺，這都什么年代了，還信這些老說法？而且我連張爺爺的孫女長什么樣都不知道，怎么能說成親就成親！”他著急地來回踱步，鞋跟重重砸在青磚地上，“再說了，我從來沒聽過用成親來鎮邪的，這也太荒唐了！”
段正坤的臉瞬間沉了下來，煙桿指著段雨澤：“荒唐？你以為爺爺是在跟你開玩笑？你被蘇詩琪纏上的這些日子，難道還不清楚這事兒的嚴重性？”老人語氣一頓，眼中閃過一絲憂慮，“當年我和你張爺爺走南闖北，見過太多這樣的事，有些規矩和說法，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可……”段雨澤還想反駁，卻被爺爺嚴厲的眼神堵了回去。他咬了咬牙，滿心的委屈和無奈，“就算要鎮邪，也不一定非要成親吧，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辦法不是沒有，但都不如這個穩妥。”段正坤的語氣稍稍緩和，“語馨那丫頭自小跟著你張爺爺學本事，陽氣足，命格也和你合，這是再好不過的法子了。”他拍了拍段雨澤的肩膀，“先去見見人，說不定你們倆投緣，這事兒也就成了。”
段雨澤垂著頭，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悶悶地點了點頭。他心里依舊充滿疑慮，但看著爺爺嚴肅又擔憂的神情，也知道這事兒恐怕由不得自己任性了。
次日晌午，段正坤拽著滿臉不情愿的段雨澤推開張記香燭鋪的雕花門。一股混合著檀香與艾草的清冽氣息撲面而來，段雨澤剛抬眼，就看見一抹藕荷色身影立在梯子頂端。
少女雪白的手腕探向梁間，素色旗袍勾勒出曼妙的腰線，下擺隨著動作輕輕搖曳，露出一小截繡著纏枝蓮紋的月白色里襯。她烏發如瀑垂落，纖長手指將散落的發絲隨意撩到耳后，發間白玉蘭花簪隨著動作輕晃，在陽光下折射出溫潤的光。陽光穿過窗欞，斜斜灑在她脖頸處，那截天鵝頸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側臉線條柔美得像是被江南煙雨浸潤過的水墨畫，鼻梁高挺，櫻唇不點而朱，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陰影。
段雨澤呼吸一滯，只覺這畫面比蘇詩琪的艷麗妖冶更令人心動。少女突然轉頭，杏眼清澈如秋水，掃過段雨澤時泛起一絲好奇，鼻尖一顆俏皮的美人痣隨著她疑惑的神情輕輕顫動。她抱著桃木劍從梯子上輕盈躍下，裙擺帶起的風卷著若有若無的玉蘭香，讓段雨澤想起兒時在溪邊看到的白月光，明明觸手可及，卻又恍若隔世。
“喲，正坤老哥，可算把雨澤帶來了！”張道士從柜臺后轉出來，布滿皺紋的臉上笑出層層褶子，順手拍了拍段雨澤的肩膀，力道大得讓他踉蹌半步，“語馨，這就是你段爺爺常念叨的雨澤，快過來認識認識！”
少女將桃木劍輕輕擱在八仙桌上，檀木桌面被劍鞘磕出悶響。她垂眸盯著段雨澤手里用紅繩系著的陶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當她抬起頭時，唇角雖勾起若有若無的弧度，“段哥哥好，方才見你盯著梁上的符紙發呆，可是看出什么門道了？”
段雨澤耳尖瞬間發燙，這才驚覺自己方才只顧著看她，根本沒留意屋內布置。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結結巴巴地擠出幾個字：“我、我不太懂……”話未說完，段正坤已經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陶瓶。瓶中蘇詩琪的黑影突然劇烈扭曲，瓶口黃布滲出縷縷黑氣，在空氣中凝成細小的鬼臉。
“語馨丫頭，這女鬼難纏得很，只有你和雨澤……”段正坤的話被張語馨清脆的咳嗽聲截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