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是枝意的老師？”

幾人話沒說完，一個不算悅耳的聲音響起，路青峰渾然不覺自己有多么突兀地走了過來，站在商枝意身邊，盯著江夜塵看。

江夜塵一如既往地對人熟視無睹，既沒承認也沒否認，路青峰自然是受不了他這幅模樣，忍著不悅摟住商枝意：“我家枝意經常提起你呢，在學校多謝你的照顧了。”

肩膀上的爪子過分地用力，商枝意掙脫了半分鐘放棄了，看了眼周紹。

周紹道：“原來是路先生，不知您跟這位商小姐……”

“不認識。”

“是我女朋友。”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路青峰貼在她耳邊道：“不是說要去看晚霞嗎？”

他語氣輕佻曖昧，吐出的熱氣全鉆進了商枝意的耳朵里，激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提醒得不錯，商枝意現在還有求于他，所以只能扯起一個微笑。

江夜塵從始至終都沒說話，但稱職的周紹敏銳地感受到自家老板的氣壓降低了，這種判斷手法很刁鉆，比如從江夜塵整體的表情很難看出他的不悅，只能觀察他嘴角的弧度，這種觀察目前只有周紹能做到。

于是他四下看了一圈，終于看到某個企業的負責人后道：“江先生，劉總在那邊。”

一直到兩人離去，江夜塵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商枝意心中莫名的有些異樣，但下一秒就被她忽略，可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目送著誰遠去，直到路青峰把她的臉扭過來，她視線中的背影終于被皺著眉頭的一張臉取代。

“商枝意，你一直看著誰？”

從剛才開始，路青峰就注意到商枝意與那個江隱之間不同尋常的氛圍，他不知道兩個人是什么時候認識的，明明商枝意的世界中除了他以外從來沒有過別人，可現在她竟然會為了另一個男人忽視他……路青峰的自尊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就算兩個人現在有矛盾，商枝意也只能是他的。

對。

他只是為了自己，并不是喜歡上商枝意了。

他如此麻痹自己，卻被商枝意躲開了手：“反正不是看你。”

路青峰一愣，他極力忽略心中那一絲失落想要發作，下一秒，沒走出幾步的商枝意忽然回頭：“你生意談完了，可以看晚霞了嗎？”

“今晚會回家嗎？”

恍惚間，眼前聚光燈下的女人仿佛又變回了那個膽小怯弱的商枝意，她會每天窩在不見天日的臥室，捧著一本日記坐在陽臺發呆，保姆說，商小姐的病好像越來越嚴重了，可路青峰始終沒覺得抑郁癥是一個多么嚴重的病，他對這個群體關注太少，只覺得是商枝意太矯情，心情不好。

因為她隔幾天就會給自己發一條信息，而信息的內容永遠是問他會不會回家。

他會熟視無睹，因為那時要陪白舒雪。

但現在，眼前人的目光沒有一絲熱度，就這么平靜地看著自己，好像再也提不起興趣了。

“好……”路青峰張嘴，才發現自己的嗓子不知何時變得沙啞，走在商枝意后面的他一直在想。

那一年中的商枝意，也是這樣坐在臥室里等他回家的嗎？

“路少爺。”

路青峰果然好用，兩人一路暢通無阻地上到天臺，領路的服侍生笑道：“不用客氣，白總知道他的女婿來森雅一定會很開心。”

他這么一說，路青峰頓時心虛地找不著南北，偷偷看了眼商枝意，發現對方根本沒在意這句話后松了口氣，卻也沒說什么，只是讓服侍生離開。

“好像陰天了。”他仰天看了一會兒，此時天色暗沉，烏云密布，太陽早就不見了蹤影，更別提晚霞。他見商枝意穿得單薄，想著脫下外套遞過去，抬眼卻發現人早就跑到一旁尋找什么去了。

路青峰拎著外套，很拉不下面子道：“穿上吧，別感冒了。”

忙著找東西的商枝意頭也沒抬：“不用。”

“你也不用這么跟我見外，我畢竟是你的男朋友，就是咱們之間有什么誤會，也不能拿自己身體開玩笑不是，你現在身體剛好，更是不能生病的時候，我這么做也不是關心你，就是一想到你生病了沒錢去醫院有點尷尬，所……”

“閉嘴。”

此時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他說話間商枝意已經放棄尋找這片地方，剛好回頭打斷了這段長篇大論。

路青峰一下就噤了聲，因為他發現商枝意的表情很不對勁。

四周已經有點看不清東西了，他打開手電筒，逆光中，商枝意的眸子里沒有一絲柔情，無端地射出一絲冷意，莫名又帶上了幾分壓迫感，這不是一個正常人有過的表情，路青峰忽然想起，他們沒在一起之前的商枝意好像也是這樣的。

不像人，更像一個隨時暴起的反社會因子。

“你……”路青峰咽了咽口水，顯然不理解為何氣壓驟降。

而商枝意的視線借著他的手電筒終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她搶過路青峰的手機過去，在一個水箱面前停步。

雖然不解，但路青峰還是跟了上去：“這不是酒店的水箱嗎，你看這個干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的話哽在喉間。

只見商枝意不知從哪拎出來一把斧頭，對著水箱就砍了下去——

鐵皮嘩然斷裂，源源不斷的水爭先恐后地涌了出來，路青峰抓著商枝意退到一旁，他剛想質問，鼻間卻聞到一股很濃的腥臭味兒。

“這是什么味道，好臭啊！酒店的水這么臟的嗎？”

他面前的商枝意沒說話，看背影她應該是在看水箱里的東西，路青峰心里嘟囔了幾句別的，再次上前，眼前的景象差點讓他當場暈過去。

一個看不出人形的尸體縮在狹小的水箱中，他身上的衣服被撐得很大，像套在氣球上的滑稽的外衣，那個人的面容腫到像一個豬頭，但路青峰卻一眼就看出了他是誰。

“白芒？！”

眼前這個死去的男人，正是一個星期前去馬來西亞度假的白家三少爺——白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