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沈南卿的哽咽聲逐漸消散,徐瀧也完成了此次的比賽。
比賽區的大門緩緩打開,秋風裹挾著涼意撲面而來,卻絲毫沒能吹散徐瀧眉間的郁結。他抬手揉著發酸的脖頸,指節一下又一下按壓著僵硬的肌肉,發出細微的“咔咔”聲。
“小冬瓜。”
林椒椒原本倚在廊柱上,翻看著手中的棋譜。聽到熟悉的稱呼,她立刻挺直身子迎了上去,馬尾辮隨著步伐輕盈晃動,帆布鞋在地面蹭出細碎聲響。
“這兩盤贏得有難度嗎?”林椒椒對徐瀧那是十足的信心,上去不問勝負情況,而是直接問詢困難度。
徐瀧的目光鎖著前方不遠處的江意,深吸一口氣,“是我大意了,之前面對江意,一直覺得他下不過自己,一直沒拿他當做真正的對手...”話音戛然而止,他的思緒不受控制地回到對局中——中盤時江意那手反常規的“大雪崩”變招,收官階段滴水不漏的計算,每一個細節都像一記重錘,敲打著他的自負。
“輸了?”林椒椒的聲音不自覺地發顫,她仰頭望著徐瀧緊繃的下頜線,睫毛不安地顫動著,小心翼翼的語氣里裹著化不開的擔憂。
“沒有,險勝,”徐瀧苦笑一聲,伸手揉了揉額角,那里還殘留著因高度緊張而冒出的薄汗,他望著逐漸暗淡下的天空,又想起賽前自己在休息室里對江意的嗤笑,此刻那些傲慢的話語像耳光般抽在臉上,“我確實應該反思反思自己,重新正視一下從前那個狂妄自大的自己了。”
“這叫事教人一遍就會。”林椒椒將溫熱的奶茶塞進他僵硬的掌心,杯壁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不過還好,這一課來得不算太晚。”
徐瀧低頭抿了口奶茶,甜膩的味道在舌尖散開,卻抵不過滿心酸澀。他抬眼望向林椒椒,正欲開口,突然被一道熟悉的咋呼聲打斷。
“兄弟們,我也晉級了!”季年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直接攬住兩人的肩膀,身上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氣,“小爺這兩盤棋下來,那可謂是一路大殺四方,把對手打的屁滾尿流!”他眉飛色舞地比劃著,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整個賽場都被他踩在腳下。
“別吹了,你那是運氣好。”白百合利落地合上裝訂著對手資料的文件夾,金屬扣“咔嗒”扣合的聲響格外清晰,“要是你和我一樣,第一輪就遇見謝存,你就笑不出來了。”
“謝存是誰?”林椒椒在腦海中快速檢索著自己整理的參賽選手資料,卻怎么也找不到這個名字。她從包里掏出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各個選手的信息,可翻遍每一頁,都沒有關于“謝存”的只言片語。
“謝存是前段日子剛加入問道棋館的新人,之前一直在國外,今年剛回國。”白百合從文件夾里抽出一張資料表遞給眾人,解釋道:“聽說原本他可以留在國外發展的,人家蠻熱情的,直接留了個國際運動員的位置給他,但他說不幫外國人打比賽,這才回國的,目前他已經拿到錦標賽的資格了,這次交流賽算是先露露臉,全當和大家認識認識。”
“這不是來虐渣的嗎?”林椒椒撇撇嘴,將手中的資料遞給徐瀧,“他的出現多多少少有點不禮貌了,明明是交流賽,搞這種降維打擊。”
“只是提前拿到了錦標賽的門票而已,又不是拿到了世錦賽的門票,不要妄自菲薄。”宋巧笑著撥開人群走來,胸前的賽事通行證隨著步伐輕輕晃動,“謝存確實是匹黑馬,圈內預測他穩進錦標賽前三甲,但別忘了,我們從不是來陪跑的,北斗杯的領獎臺、世錦賽的入場券才是我們的模板,他不過是我們前行道路上的一個關卡而已。”
宋巧話音未落,目光突然越過交頭接耳的人群,盯向那扇緊閉的比賽區大門。金屬門把在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仿佛隔開兩個世界的屏障。當場館電子鐘的紅光精準跳成16:30時,她終于忍不住開口:“子駿還沒有出來嗎?不對啊,按理來說,已經兩個半小時了,應該差不多了吧。按鐘的話時間也應該到了啊,難道加鐘了?看來戰況有些激烈啊。”
這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間激起漣漪。原本交頭接耳的人群齊刷刷抬頭,無數道目光聚焦在那扇紋絲不動的大門上。
終于,門鎖轉動的輕響打破了沉寂。大門緩緩推開,金屬摩擦地面的細微聲響在空曠的場館里格外清晰。胡子駿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門框里,一眼就看到了圍在門口的眾人。
“大家都這么熱情的嗎?”胡子駿被這陣仗嚇了一跳,后退半步時后腰撞上金屬門框,發出清脆的悶響。
“啥情況啊,下這么久。”季年問道。
胡子駿輕輕嘆了口氣,神情略顯無奈:“那叫個戰況慘烈,官子上沒收好,只贏了三目。”
“不是吧,你們都進前10強了,就我沒進?”白百合秒變苦瓜臉,耷拉著腦袋,滿臉失落,“我這回去不得被罵死。”
林椒椒笑著摟住她的肩膀,輕輕晃了晃:“哎呀!你就是運氣差點,抽到個‘大BOSS’對手!換我上,說不定也得灰溜溜回來!”
宋巧看著這群活力四射的年輕棋手笑鬧,眉眼間滿是欣慰,“今天大家表現都很不錯,明天的比賽更不能掉以輕心。”
“說起來,咱們四個晉級的,明天搞不好要在賽場上當對手了。”林椒椒半開玩笑的話語里,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緊張。燈光落在她眼底,映出幾分認真與思索。
“這次交流賽以互相切磋為主,會避開同棋館的選手。”宋巧解釋,“椒椒,你明天大概率會對上青躍棋館的姜書禾,你倆基本來說可以算是本省5段以下,女子組最強戰力了,這場對決會是所有人的焦點。”
聽到這個名字,林椒椒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甲在掌心掐出淺淺的月牙:“姜書禾...我們交過手,她的棋風像出鞘的利刃,招招直逼要害。上次我被她殺得潰不成軍,連翻盤的機會都沒有。現在她成了職業5段,還是北斗杯的奪冠熱門...”回憶起過往的慘敗,她的聲音不自覺地低沉下去。
“所以這場比賽,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宋巧神色嚴肅,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傳遞過來。
“放輕松!以你的實力,創造奇跡完全有可能。那些越段挑戰的輝煌戰績,哪個不是從看似必輸的局面里殺出來的?。”徐瀧笑著撞了撞林椒椒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鼓勵的笑意:“別忘了,你最擅長的就是逆風翻盤了。”
“怕什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就是越段挑戰嗎?咱又不是沒有那個實力。”季年的豪言壯語惹得眾人一陣輕笑,緊張的氣氛也稍稍緩和了些。
宋巧望著窗外逐漸變濃的夜色,抬手示意,“好了,先把比賽拋到腦后。今晚各大棋館組織了聚餐,正好放松放松。都收拾一下,咱們出發。”眾人應聲而動,場館里響起窸窸窣窣的收拾聲,帶著期待與活力。
暮色徹底浸染天際,一行人踏入酒店宴會廳,水晶吊燈將暖黃的光傾瀉而下,如同融化的琥珀,將整個空間渲染得金碧輝煌。棋手們三三兩兩地圍坐在圓桌旁,餐具的輕碰聲、此起彼伏的談笑聲交織成一片熱鬧的景象。
林椒椒剛在圓桌落座,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飄向鄰桌青躍棋館的方向。
姜書禾身著月白色針織衫,發梢垂落的珍珠發卡折射著微光,宛如月光凝成的精靈,氣質溫婉而清冷。應許是察覺到了林椒椒的視線,抬眸間,她的視野與林椒椒目光相撞時,姜書禾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像是在無聲宣告:明日賽場上,絕不會手下留情。
“別看啦,先吃飯!”徐瀧的聲音從身旁傳來,他將一塊色澤紅亮的糖醋排骨夾到林椒椒碗里,酸甜的香氣撲面而來,“吃飽了才有力氣贏棋!”
林椒椒收回目光,有些局促地捏著筷子:“剛剛給宋巧姐說的,我有點緊張。
徐瀧又夾了一筷子鮮嫩的酸菜魚放進她碗里,調侃道:“你總不能因為你比人家漂亮而感到緊張吧。明天盡全力就好,這本來就是一場普通的切磋。”
他的話讓林椒椒忍不住輕笑出聲,心中的緊張也稍稍緩解了些。
宴會廳里熱鬧依舊,推杯換盞聲、談笑聲此起彼伏。不知過了多久,林椒椒借口去洗手間,獨自一人走到走廊透氣。
月光透過寬大的落地窗灑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如同一層銀色的薄紗。夜風輕輕撩起林椒椒耳畔的發絲,她倚著欄桿,回想著徐瀧的話和姜書禾的眼神。
“緊張嗎?”清冷的男聲突然響起,陳昊東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后,遞給她一瓶礦泉水。
“謝謝。”林椒椒轉身,接過他遞來的礦泉水。
陳昊東低頭輕笑,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我覺得,明天你和姜書禾的對局會很精彩。”他也一同倚在欄桿上,“之前你倆對弈的那局,我就在現場,她太執著于進攻,而你......”他頓了頓,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總能在絕境中找到生路。”
林椒椒握著礦泉水瓶的手緊了緊,陳昊東的話讓她心中涌起復雜的情緒。遠處宴會廳里傳來的歡聲笑語與眼前靜謐的走廊形成鮮明對比,她望著窗外朦朧的月色,突然意識到,這場即將到來的對決,或許不僅僅是一場棋局的較量,更是一場關乎信念與勇氣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