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裂的共識:一部全新的美國史(上下冊)
- (美)吉爾·萊波雷
- 6920字
- 2025-05-26 18:32:25
引言:論題的起因
INTRODUCTION:THE QUESTION STATED
歷史的進程無法預測,如天氣之變幻無常,如情愛之改弦更張;國之興衰,難免個人興致,機遇偶然;暴力之災,貪婪腐敗,昏君之虐,惡幫之襲,政客蠱惑,均在所難免。這些都曾是事實,直到有一天,1787年10月30日的那個星期二。那天,《紐約信報》(New-York Packet)的讀者在報紙的頭版看到了一則搭配歷書消息(預示日出日落、天氣變化、天長夜短)的廣告,但也看到一條額外添加的全新內容:4400詞之長的《合眾國憲法》。文字似乎是想說明政府的分支和權力的分配,像是在談物理學,像是在預示潮漲潮落,日月更換。[1]這標志著一個新時代的開端,意味著歷史的進程或可預見一個新政府即將出現,統治它的不是暴力和偶然,而是理性和選擇。那個想法的最初的源泉,它未來的命運,構成了美國史的整個故事。
這份憲法文稿自然引起了麻煩和爭論。參加憲法會議的代表穿著及膝短褲,汗流浹背地在費城的某個密室里相聚,他們激烈地爭論,房間門窗緊閉,就怕有人偷聽。到9月中旬,他們起草了一份四頁紙的文稿。他們把文稿送到了印刷廠,廠家將首句“我們”中的第一個字母“W”標為超大號,如鷹爪般犀利:
隨著由夏入秋,合眾國的自由人發現了夾在報紙和歷書里的憲法,他們被要求決定是否批準它,就在他們正壓捆干草,磨制玉米,鞣制獸皮,哼唱圣歌,為長胖的父母加肥冬衣,為長高的孩子加長褲角的時候。
他們讀了這份行文奇異、復雜難懂的文稿,對其中的想法展開爭論。有人擔心這個新建的體制是不是給了聯邦政府太多的權力——給總統,給國會,給最高法院,或者全體。有好多人,如佐治亞州61歲的喬治·梅森——一個拒絕簽字的代表——就要求憲法應該包括一項人權條款。他在大會上請求,“拿出這樣的一項提案只需幾小時”,但他的提議最終無果。[2]還有其他人對這項或那項條款表示異議,甚至連標點符號都挑剔。讀懂憲法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有人說,要不干脆把現文扔掉,重新起草。“那些有權召開上一個會議的人,就不能再開個會嗎?”有人好奇地說道:“人民不再是自己的主人了嗎?”[3]
他們所說的大多數話都成了歷史記錄。“大多數國家的嬰兒期都已被掩埋在沉默中,或隱藏在童話里。”詹姆斯·麥迪遜曾這樣說。[4]但這不適合美國。如同孩子的乳牙被保存在玻璃罐里,美國的嬰兒期被保留了下來:在那四頁紙的憲法古文稿里,在描繪古時天氣預報的歷書中,以及刊登著支持或反對新政府文章的數百份報紙中,和這些文章并列的是航運新聞、拍賣廣告和一些人的回歸告示——那些從未自己做過主的女人和孩子,以及那些為自己和后代尋求自由福祉而離家的人。
認可憲法的時間是在一個普通的秋收季節。在1787年10月31日出版的那一期《紐約信報》上,一位校長宣布他想在市政廳附近的教室開設一門“讀寫、算術和商業統計”的課程。主要由一家大型綜合藥品商店構成的吉爾里優勝者公司的不動產正在準備拍賣。許多來自倫敦和利物浦的多桅商船,來自圣克羅伊、巴爾的摩和諾福克的縱帆船在深港處拋錨;來自查爾斯頓和薩瓦納的單桅船也把纜繩系在了碼頭。一個蘇格蘭人懸賞重金,要找回他被盜的棕色大馬,這匹馬足有14掌[5]高,“拉車有勁,英姿颯爽”。一個在佩克斯里普(紐約)擁有倉庫的商人正在批發鱈魚干、瓶裝蜂蜜、整桶姜粉、約克的蘭姆酒、腌制鱈魚、寫作紙張和男人的鞋子。印廠的商店里在出售附有或者沒附憲法的《哥倫比亞歷書》,紐約人可能會在那里打聽這兩個人的價格:
據說這位母親是“家務的行家里手”;她的孩子“約六個月大”,還在吃奶。廣告中沒提到女人的名字。[6]他們不受制于理性和選擇,而受制于權力和暴力。
除了每日可惡的售奴廣告和最新藥品廣告,那天的《紐約信報》第2版還刊登了一篇文章,標題是《聯邦黨人1號文件》,未有署名,其實,作者是30歲的年輕氣盛的律師亞歷山大·漢密爾頓(Alexander Hamilton)。他告訴讀者:“這里要請你們為美利堅合眾國慎重考慮一部新的憲法。”他還強調說,如果我們選錯了自己的角色,可能會導致“全人類的不幸”。他堅信,合眾國是一項政治科學實踐,將在人類政治歷史上創造一個新的世紀:
這是那年秋天的核心問題。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此后每個季節,每個雪天雨天、陰天晴天的日升日落,伴隨每次電閃雷鳴的問題。一個政治社會,真能讓選舉和深思、理性和真理來控制,而不是由機遇和強力、偏見和欺詐來管理嗎?有沒有一種政府形式——一種憲法——讓人民自己管理自己,充滿愛意,精心判斷,公平而合理?還是他們的努力,不管他們的憲法如何,注定會走向腐敗,判斷被謠言所迷惑,理性因憤怒而廢棄?
任何天氣下的這個問題就是美國史的問題,也是本書的問題,一個400多年來美國實踐中有關起因、進程、后果的問題。問題并不簡單。我曾讀過一本書,叫《簡明憲法》[8]。憲法不可能簡明,憲法最初就不想簡明。
美國實踐基于三個政治理念,托馬斯·杰斐遜稱之為“這些真理”:政治平等、自然權利、人民主權。“這些真理神圣無比,不可否認”,杰斐遜在1776年《獨立宣言》的草稿中寫道:
這些理念的根基如亞里士多德一樣古老,如《創世記》一樣久遠,如橡樹的枝葉,無限伸展。這些理念成了這個國家的建國原則:這些真理決定了美國未來的樣子。自那以后的幾個世紀,人們為了這些原則,去贊同、去珍視、去崇拜、去戰斗、去爭奪、去反擊。本杰明·富蘭克林讀過杰斐遜的草稿之后,揮起他的翎筆,批下了幾個字:“神圣無比,無可否認。”他還說,“這些真理”已是“不證自明”。這遠非遁詞。神圣無比、不可否認的真理本身就是神圣的、上帝給予的、有宗教意義的。不證自明的真理是自然法則,是經驗的、可見的、有科學意義的。這種意義上的區分,后來幾乎導致共和國的內部分裂。
然而,這種區分總是會被夸大的,也很容易被用于夸大杰斐遜和富蘭克林之間的差異,這種差異體現在措辭風格上:富蘭克林的修改比較強勢而具有說服力。其實真正的爭議并非在杰斐遜和富蘭克林之間(他們都以各自的方式強調信念和理性,他們一直都在追求同樣的兩個目標),他們真正的分歧是在“這些真理”和事件的進程之間:美國的歷史真能證明這些真理,還是辜負了這些真理?
在美國實踐開始之前,撰寫《獨立宣言》和美國憲法的人早已奮力仔細研究過歷史。他們一生都在研究歷史。本杰明·富蘭克林已經81歲了,彎腰駝背,簽署憲法的手布滿斑點,疙疙瘩瘩(1787年)。1731年,他25歲的時候,那可是如樹苗一樣挺胸直背。在一份被偶然保存下來的小報上,他寫了一篇文章叫《讀史隨想》。[9]他一直在讀史,一直在做筆記,一直在問自己:歷史能教給我什么?
合眾國依賴于對平等的推崇,這主要是一種道義觀念,起源于基督教,但美國同樣也崇尚質詢,無畏且不屈不撓。合眾國的創建者們同意蘇格蘭哲學家、史學家大衛·休謨的觀點。1748年,休謨寫道:“戰爭、陰謀、傾軋和革命,是如此多的嘗試的集合。”[10]建國者們相信,找到真理,在道德理念中,也在研讀歷史中。
人們在21世紀(以前的世紀也一樣)常說,美國人缺乏共同的歷史背景,并且,在充滿裂縫的根基之上建立的共和國也很容易破碎坍塌。[11]這種說法的一部分來自祖先觀念:美國人是征服者和被征服者的后代,是奴隸主和奴隸的后代,是聯邦和邦聯州的后代,是新教、猶太教、伊斯蘭教、天主教的后代,是移民和極力阻止移民的那些人的后代。在美國歷史上——在幾乎所有國家的歷史上——某人眼中的惡棍就是他人眼里的英雄。但這種說法的一部分也與意識形態有關:美國是建立在一套觀念之上的,而美國人之間如此分裂,以致無法達成共識,無論就過去的觀念,還是就現代的觀念而言。
我寫這本書,是因為長期以來,美國通史都沒有試圖討論這種分歧,我想這一點很重要,這一論題看起來也值得探索。理由之一是,從探索的角度去理解歷史——這不是一件輕松愜意的事,而是會讓人感到精疲力竭的事——才能觸及一個國家誕生的核心。這也是一個新視角。西方最古老的故事,《伊利亞特》和《奧德賽》都是詠唱和傳誦關于戰爭和國王、人和神明的史詩和故事。這些故事都是歷史記憶,如同那些歷史古跡,都有紀念碑式的意義。“我的作品并不是一篇想讓當代人稱贊的文字,”修昔底德說,“而應成為所有時代的財產。”希羅多德相信,書寫歷史的目的是“時間不會抹去一個人帶到世上的東西”。一種全新的史書的寫法——紀念性較少且令人更加不安的——到14世紀才開始出現。“歷史是哲學意義上的科學。”1377年,北非穆斯林學者伊本·赫勒敦(Ibn Khaldun)在他的世界史專著的序言中這樣寫道。他把歷史定義為“對現存事物之緣起”的研究。[12]
只有時斷時續的歷史才不僅僅是一種記憶,還是一種調查研究。像哲學一樣,歷史也需要爭議,前提遭到質疑,證據經過驗證,觀點被反駁。17世紀早期,在倫敦塔的一座監獄里,沃爾特·雷利(Walter Ralegh)爵士開始撰寫他的《世界史》(History of the World),不過他得到特許,可以擁有500冊的藏書。雷利說,過去的日子“讓我們的頭腦記住了祖先”,但“通過將他人的悲慘過去和我們自己的錯誤及惡報相對比”,過去的日子同樣照亮了今天。[13]研究過去就是打破當下的牢籠。
這種對“過去”的新的認知是想把歷史與信仰分離。世界上的宗教經典——《希伯來圣經》《新約全書》《古蘭經》——均充滿以信仰的形式呈現的神秘現象,以及只有上帝才知道的真理。在新時代的史學著作中,史學家們的目標是解開奧秘,發現他們自己的真理。從崇拜到探尋,從奧秘到歷史,成為美國建國的關鍵因素。它不需要人們放棄天啟教中昭示的真理,也不免除任何人判斷是非的責任。但它的確要求對過去提出質疑,質疑為什么開端沒有帶來應有的結果。提出質疑——當然,必須要有證據。
“我能提供的只有簡單的事實、直白的見解和普通的常識。”托馬斯·潘恩(Thomas Paine,一個英國雜貨商的脾氣暴躁的兒子)在1776年出版的《常識》(Common Sense)中這樣寫道。潘恩說,國王沒有權力統治人民,因為如果我們追溯到君主世襲制的源頭——“如果我們能夠揭開歷史的黑紗,追溯到它的起源”——我們會發現“第一位國王其實和土匪頭子差不了多少”。詹姆斯·麥迪遜闡釋美國的歷史懷疑主義(深刻的經驗主義)時說:“他們仔細研究了前代人和其他國家的思想,他們不會盲目崇拜古人的習俗和名望,不會讓其影響自己的判斷力和認知,以及他們自身經歷得出的教訓,這難道不是美國人的榮耀嗎?”[14]對麥迪遜來說,證據就是一切。
“政治的新時代已經來臨,”潘恩充滿激情地寫道,“一種新思維方式已經出現。”[15]宣布獨立本身就是一個有關過去和現在關系的論題,一個需要特別證據的論題:歷史證據。這就是為什么《獨立宣言》中羅列了那么多的事實。杰斐遜寫道:“為證明這一點,讓事實直面坦誠的世界。”
事實、知識、經驗、證據。這些詞都來自法律。17世紀前后,這些詞進入當時所稱的“自然史”——天文學、物理學、化學、地質學——當中。到18世紀,這些詞同樣應用于歷史學和政治學。“這些真理”是理性、啟蒙、調查和歷史的語言,就是探求,就是歷史。1787年,亞歷山大·漢密爾頓提出“人類社會是否真的有能力靠思考和選擇建立一個良好的政府,還是他們注定要永遠依賴偶然和暴力的政治體制”的問題,這是那種一個科學家在實驗開始前會提出的問題。時間本身會說明一切。但時光消逝,開端成為結局。那么,歷史的判決又是什么?
本書試圖以發端于1492年的美國史的故事回答這個問題,那一年,哥倫布的航行將兩個大陸聯系在一起,最終造就了一個不僅連接而且糾纏交織在一起的世界。本書按時序記載了北美殖民地建立的過程;美國國家的創建及其經歷遷移、移民、戰爭和發明創造后的擴張;美國陷入內戰;美國卷入歐洲戰爭;美國成為世界強國以及二戰后在建立現代自由國際秩序(法治、人權、民主政府、開放邊界、自由市場)中扮演的角色。本書重新論述了:美國對外與共產主義國家的沖突,對內面臨的種族歧視問題;它的分化與分裂,它自2001年起發起的戰爭。那一年,兩架飛機撞上世界貿易中心的兩座大樓,離當年叫賣的年輕母親和她六個月大的孩子,以及出售附有或者沒附有憲法的《哥倫比亞歷書》的印廠,只有八個街區之遙。
我用這些歷史講了一段故事。我盡力公正陳述。我寫了開端,也寫了結尾,試圖跨越分界線,但我并不打算講述一個完整的故事。沒人能講述完整的故事。這些篇章會漏掉很多東西。20世紀50年代,史學家卡爾·德格勒(Carl Degler)在他的美國史著作《走出過去》(Out of Our Past)中闡述了他的取舍原則。“讀者注意了,這里沒有寫1868年至1901年的美國政府,也沒提到美洲印第安人和17世紀的殖民地定居,”德格勒說道,“我只在腳注中提到了1812年戰爭。”[16]我還必須省略很多的內容。有些重要事件,甚至都沒能進入書的腳注里,我必須不停地裁剪,像給嬰兒剪指甲一樣。
在決定取舍的過程中,我盡量選擇(在我來看)構成一個民族的人民在21世紀初期應該怎樣了解自己的歷史的部分。主要原因是,這本書同時還想寫成一本舊式的大眾讀物,一種關于民主制度的始終、城鎮聚會至黨派制度、選舉大會到秘密投票、廣播節目到網上民意調查的通俗解讀。這本書講的是政治史,它基本不關心軍事史和外交史,也不關心社會史和文化史。但它的確包含了美國的法律史、宗教史、新聞史和科技史的一些內容——主要是因為這些都是常常要弄清真偽的領域。
作為一部美國簡史和大眾讀者入門讀物,本書還有另外一個寫作目的,即揭示過去時代的本質。歷史不僅是一個研究對象,還是一種研究方法。從整體來說,我的方法是讓逝者為自己說話。在本書中,我把他們說過的話都插在各章節里,就像展示花朵的美麗或昆蟲的丑陋。史學家的工作不是批評家或道德家的工作,而是偵探家和說書人的工作,哲學家和科學家的工作,故事傳誦者、真事絮叨者和真理陳述者的工作。
這樣說來,究竟什么才是美國的過去?其中肯定有大量的痛楚和更多的虛偽,沒有哪個國家和哪個民族能夠避免這些。但美國的過去同樣有大量的光彩和希冀、繁榮和雄心,特別是還有更多的發明創造和優越之處。有些美國史著作不愿意批評美國的過去,有些書干脆只批評美國的過錯。本書和以上兩種傾向均有不同。美國建國所依賴的真理并不是不容置疑的神話信條,好像建國就是命中注定的,它所依賴的也絕不是謊言或編造的事實,未可知的、一個不存在真理的世界。一側是崇拜和敬畏,一側是輕蔑和反駁,中間有一條艱難的小道,遠離了對前人虛偽的虔敬和狹隘的優越感,他們早在我們之前就拿出了自己的勇氣,也犯下了自己的罪過。“不是我們神化了這片土地。”林肯在葛底斯堡說。我們行走在這片土地上,必須對得起現在活著的和已經死去的人。
最后說一下故事敘述以及真理。“這封信我寫了五次開頭,都撕掉了,”詹姆斯·鮑德溫(James Baldwin)[17]在1962年給他侄子的信中寫道,“我一直能夠看到你的臉,同樣也是你父親的臉和我兄弟的臉。”他的兄弟死了,他想告訴侄子他作為黑人的經歷,他為平等而進行的斗爭,以及研究歷史和思考起源是至關重要、無比緊迫的。他接著寫道:
沒人知道一個國家那么久遠的歷史,從它的嬰兒期開始,無論瓶子里是否裝著它的乳牙。但研究歷史就是這樣,觀察一副面孔,看到它背后的另外一張臉,以及在那之后的所有面孔。“要知道你從哪里來。”鮑德溫對侄子說。[19]過去是一種傳承、一件禮物、一項負擔。這是躲不開的,你帶著它走遍天涯。你對它做不了什么,只能去了解它。
注釋:
[1] New-York Packet, October 30, 1787.
[2] September 12, 1787, The Records of the Federal Convention of 1787, ed. Max Farrand, 3 vols. (New Haven, CT: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11) ,2:588.
[3]“An Old Whig Ⅳ,” [Philadelphia] Independent Gazetteer, October 27, 1787.
[4] James Madison to William Eustis, July 6, 1819, in The Papers of James Madison, Retirement Series, ed. David B. Mattern, J. C. A. Stagg, Mary Parke Johnson, and Anne Mandeville Colony, 12 vols. (Charlottesville: University of Virginia Press, 2009) ,1:478–80.
[5]掌:英制長度單位,1掌=4英寸,1英寸=2.54厘米,故1掌約合10.16厘米。——編者注
[6] New-York Packet, October 30, 1787.
[7] Ibid.
[8] Michael Holler, The Constitution Made Easy (n.p.: The Friends of Freedom, 2008).
[9] Benjamin Franklin,“Observations on Reading History,” May 9, 1731, in The Papers of Benjamin Franklin (hereafter PBF), online edition at Franklinpapers.org.
[10] David Hume,“An Enquiry Concerning Human Understanding [1748],” Essays and Treatises on Various Subjects (Boston: J. P. Mendum, 1868) ,54.
[11] For example, Ross Douthat,“Who Are We?,” New York Times [hereafter NYT],February 4, 2017.
[12] Thucydides, 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 Book I, ch. 1; Herodotus, The Essential Herodotus, translation, introduction, and annotations by William A. Johnson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7) ,2; Ibn Khald?n, The Muqaddimah: An Introduction to History, trans. Franz Rosenthal (1967;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05) ,5.
[13] Sir Walter Ralegh, The Historie of the World (London: Walter Burre, 1614) ,4.
[14] Thomas Paine, Common Sense (Philadelphia: R. Bell, 1776) ,17, 12. James Madison,Federalist No. 14 (1787).
[15] Paine, Common Sense, 18.
[16] Carl Degler, Out of Our Past: The Forces That Shaped Modern America (New York:Harper & Brothers, 1959) ,.
[17]美國著名黑人作家、散文家、戲劇家和社會評論家。——譯者注
[18] The letter was originally published as James Baldwin,“A Letter to My Nephew,” The Progressive, January 1, 1962; a revision appears in James Baldwin, The Fire Next Time (1963; New York: Vintage International, 1993) ,3–5.
[19] Ib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