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這就讓人立即入宮，將這件珍寶準備妥當。”

身為朝廷第一重臣，堂堂宰相云河川竟然平白無故吃了一個暗虧。

他素來剛愎自負、不容他人有絲毫怠慢于己。

更何況這次是被一匹馬所誤，面子大大地丟盡了。

于是那原本平靜的面色下隱隱浮現幾分陰郁。

因此，等場面稍緩之時，他話音便是一轉，語氣也隨之改變，略帶指責地說道：“既然尹大人并非有意如此安排打馬球的馬匹，那就只能說明負責每日喂養馬匹之人不夠用心。如此好一匹上品駿馬，竟在一場球賽里撐不過半個時辰便氣喘吁吁，體力衰竭不堪，這豈不是大大的失職？微臣懷疑，是飼養者怠惰疏忽，沒有盡到應有責任！”

接著他又拱手施禮，請求道：“請皇上允準微臣全權處理此事。”

云河川一向便是這樣脾性。

極講求效率公正、卻亦不容半分損失和顏面的損傷。

若他認為誰犯錯，必定要追責到底。

皇帝方霄熠聽完此言后，并無反對之意，反倒微微點頭順著他的話意而去。

而在旁的尹煊此時已悄然達到他的目的，唇角不禁輕輕上揚。

不過片刻功夫，有關此事的小廝已被帶到御前接受問話。

秦錦睿突然后被宮中宣召入殿，說是有皇上傳喚。

他接到命令之初，雖頗感驚訝。

但更多的是不安與疑慮交織的緊張。

懷揣忐忑之心步入殿堂之際，腳步顯得小心翼翼。

走到皇帝面前后，秦錦睿立即低垂著頭，恭敬行跪拜大禮。

“草民參見吾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后又繼續叩首，補充一句禮辭：“再請皇后娘娘安泰，千歲千千歲。”

面對如此謙卑的姿態，方霄熠抬起了手示意免禮：“你起身吧。”

緊接著皇帝又淡淡地補了一句：“丞相有事要問問你。”

丞相？

那不是一直欺壓醒黛家的云氏一族么？

帶著心頭諸多疑問，秦錦睿慢慢站起身子，抬起目光望向眼前的云河川，同時不經意間還看見站在另一側的尹煊。

霎時他就徹底明白過來了其中關鍵。

原來是安排他在皇家獵場的事情背后另有深意。

所謂巧合實為精心籌謀，竟是為了今朝能在圣上面前引薦自己啊！

要知道，皇家別苑跟獵場之間僅隔一面墻罷了。

兩處所共同使用的所有參賽騎乘馬匹，均出自同一家大廄之中，絕非偶然隨機所得。

云河川眉頭一皺，雙手負于身后。

“奉議郎昨日騎走的那匹馬，是你負責喂養照料的嗎？”

秦錦睿神情恭敬，語調平穩地答道：“回稟丞相，那匹馬確實是由草民負責飼養照料的。只是草民剛剛來到此地不到幾日，尚不清楚具體照料的是哪一匹駿馬，實在無法指認。”

“你剛才說是剛來兩日？”

云河川微微蹙眉。

周圍站在廊下觀禮的官員聽聞此言，不禁露出了幾分幸災樂禍之意。

誰也沒想到，這平日里權勢滔天的大人，今日居然被一個身份卑微的小子頂得無話可說。

要在以往，誰敢對云河川如此不敬？

可是今天不同，眼前這位不過是個初來乍到的養馬卒罷了。

怪罪他豈不是落了身段？

一時間，圍觀之人面上帶著笑。

云河川好像也察覺到了眾人投來的異樣目光，臉色微微一沉，卻未多言。

只輕輕一甩袖袍，冷聲道：“那你這些日子以來，有按時給所有馬匹添食添水，悉心照顧嗎？”

秦錦睿依舊神態平靜。

“草民不敢有半點懈怠。自進宮任職起，每日晨昏皆準時前去喂養，且一切遵循主管的指示行事，未曾有過一絲疏忽。”

方霄熠站在不遠處，一直靜靜地觀察這一幕，沉默許久后忽然開口說道：“朕看著你這張臉似曾相識，莫非……你便是秦錦睿？”

秦錦睿聞言心頭猛地一震，心中雖翻江倒海，但表面上仍保持著鎮定從容。

“正是草民。”

在一旁的墨孝慈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側過身子詢問道：“皇上，請恕臣妾愚鈍，您說的這個秦錦睿究竟是何許人？為何臣妾從所未聞？”

為何此人會出現在這里。

而且連皇帝都對他念念不忘？

方霄熠聽了微微一笑，臉上露出幾分緬懷之色。

“你不記得了嗎？五年前秋高氣爽的那個季節，在朝廷舉行的武舉考試上，曾有一位箭術出眾的年輕人脫穎而出，幾乎震驚四座。可惜的是，因為一場突發的傷情，最終與前三無緣。”

“當時那一幕，至今還在許多人心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令人為之惋惜。”

“那件事還讓朕深感惋惜不已。可惜自那時以后，再也沒能遇到像他一樣令人印象深刻的青年英才。”

秦錦睿低垂著眉眼，謙遜地拱手回道：“皇上厚愛，實乃愧不敢當，草民只不過是一名尋常練武之人，不過是略通些弓箭罷了，怎能與真正的英杰相較？”

此刻的方霄熠心情頗為愉快，望著眼前的青年，語氣柔和。

“像你這樣的人才竟被湮沒在人群之中而無人問津，真是太可惜了。”

他說罷抬起右手，鄭重其事地宣布道：“既然今日因緣巧合讓你重新回到朕面前，那么即日起，你就升任為皇家別苑侍衛。若今年你還能再度參與科考——無論是文還是武，在秋闈中有出色表現的話，朕一定親自嘉獎于你。你覺得如何？”

“謝主隆恩！”

秦錦睿只覺得心口一陣狂跳。

那種熟悉卻又遙遠的驕傲感，終于又慢慢地回到自己的身上。

他俯身叩拜，雙手撐在地上微微顫抖。

“罷了，今天就這樣吧。”

方霄熠站起身來。

他略一抬眼掃過殿內眾人，最終目光定格在一人身上。

“皇后，我們回宮去。”

“是。”

圣駕剛一離席。

原本靜肅的場面瞬間沸騰了起來。

周圍的臣工低聲交換看法。

議論的聲音此起彼伏。

“這下可真是把云丞相得罪慘了，恐怕這位一向沉得住氣的丞相，今天也是忍不下這口氣。”

“可不是嘛！皇上一直對尹家多加關照，雖說各家都算得寵，但那些背后真正的原因大家心里也都明白——還不是因為尹家手里捧著那個象征大吉的醒黛。看今天的架勢，皇后十之八九還是要出自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