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先說好啊，這次我只有十五兩，再多也沒有了，都是你上次留下的東西變賣換來的。”

她邊說邊整理著手頭的杯盞，語氣雖是冷淡，眼里卻藏著掩不住的關切。

“你要是真缺銀子，這十五兩拿去應個急也成。”

要不要拿去用？”

章嬸兒邊說著，邊上下看了看站在面前的醒黛。

她從腳上的破鞋掃到臉上泛起的紅暈，心里微微松動了些，嘴里卻不肯軟下。

“不過看你的樣子，似乎不太像碰上難處了。”

醒黛笑了笑。

“我是想開一家茶鋪。”

章嬸兒手腳沒停，隨口應道：“那挺好呀。”

一邊往壺里添著茶葉，一邊把水又添滿了一些。

醒黛認真地說：“我想請你來幫我。”

她這一句落下，章嬸兒的動作立馬就僵住了。

手中正要擦凈的一只青花瓷碗懸在半空。

她的手指還握得有些緊，指節都泛了白。

坐在桌前的幾位客人早已不耐煩了。

他們圍坐一圈，有人已經按捺不住地敲打桌面。

“咱們可沒時間在這等一晚上，你們這是開店還是修禪啊？”

其中一個光頭大漢直接站起身：“行不行，一句話的事，別磨嘰了！”

另幾個附和著笑出聲來。

在嘈雜的叫嚷聲里，章嬸兒終于回過神，抬起頭看著她。

“我可是章桂英，干活可不便宜。”

這也是頭一次聽她說出自己的名字。

但醒黛明白，這個名字代表的，是一段真實存在的過往。

醒黛瞇眼笑著：“嗯，我清楚。”

“誒！茶什么時候能上啊？”

剛才坐著的一位客人大聲喊，手中的竹筷重重砸桌上。

“我們點的東西怎么到現在都沒端過來？”

“快渴死了都！”

章桂英一把將手里的茶勺丟開：“不伺候了！”

“愛去哪家去哪家！”

醒黛也沒想到她反應這么干脆。

本以為還需再費一番唇舌，才能打動這個倔脾氣的女人。

但想想也對，章嬸一向獨來獨往。

也許她是早就不喜歡這樣整天應付人、低聲下氣的日子了。

兩人一拍即合，醒黛還沒多說什么，章桂英已經點頭答應了下來。

當天傍晚，她便簡單打包了一些日常用品，并囑咐鄰家婆子照看點鋪子，便帶上了時衡趕往驛站。

時衡是她收養的一個男孩。

平時幫著跑腿遞信，做事倒也有板有眼。

章桂英當即就帶著時衡，出發去驛站接茶葉。

那邊剛聯系好貨主，茶葉還在途中轉運。

兩人連夜出了城門，馬車顛簸，一路塵煙滾滾向西奔去。

這邊正事敲定的同時，皇室莊園里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那是另一片完全不同的天地。

場中設有一方寬闊擂臺，四面懸掛著金色錦緞

臺下的席間，眾皇親國戚或談笑風生。

有士兵高聲喊著：“紅隊，加一分！”

響亮的嗓音穿過人群。

金黃的營帳中央端坐著的就是當今圣上方霄熠。

他身著暗金蟒袍，腰系紫玉帶。

一雙鳳目微瞇，時不時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身旁陪著的是出身墨家的孝慈皇后。

此時，正在為皇帝輕斟清茶，神情溫婉中，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皇帝特地安排了墨瑾昱坐在自己跟前的位置上。

墨瑾昱，是孝慈皇后的侄子，年僅二十出頭，卻以智謀著稱。

他的出場讓周圍皇子們眼神陡變。

顯得尤為寵愛，引得其他皇子心里泛酸，只能遠遠瞅著，面上堆笑。

他們各自打著算盤，猜測這位新貴又能受寵幾時，又有誰能扳動這位靠山。

方淮序倒是習慣了這種場面。

京城達官顯貴們的應酬場合，向來都是人前笑臉迎人、人后各懷心思。

不過今天去接墨瑾昱時，卻發現舅母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異樣。

方淮序心頭微微一動，但礙于場合并未深問。

他都沒來得及問問，是不是墨瑾昱又背著他說了什么難聽話。

墨瑾昱向來心思縝密。

若是他又在舅母面前搬弄幾句，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然而今日墨府門口風和日麗。

舅母也只是匆匆寒暄兩句，便讓他帶著墨瑾昱離去。

墨瑾昱此時正靜靜坐在席位上。

陽光透過高掛的日頭灑落下來。

他雖不喜這類喧鬧活動，卻也知曉今日馬球賽關乎朝廷新進之士的表現，是皇上親自下令舉辦的。

因此即便心不在焉，仍舊端坐于此。

從常理來看，這場馬球賽，不過是學子和新晉進士們向皇上展示才藝的一次機會。

原本不該涉及朝堂權臣之類的身影。

而像尹煊這樣身居九司提督要職的大人物，理應置身事外才是情理之中。

然而如今偏偏是尹煊不但上場了，而且打得異常猛烈。

每當他拿到球時，都似乎并非單純為了爭奪得分，更像是刻意尋找對手的破綻。

那動作粗魯得不像比賽。

反而更似戰場殺敵。

一個朝廷高官，竟行如此莽撞性格之事，委實令人難以理解。

場內。

喬羽書正策馬奔馳于草地之上。

額頭上已滲出薄汗，手中韁繩緊握不敢松懈。

可就在此刻，不知為何他卻隱約生出一種被針對的感覺。

之前那顆球差一點就砸中他腦袋了，還好他反應快才堪堪躲過。

然而這念頭還未落定，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間。

一記迅猛異常的球“狠狠狠”地打在他坐騎的前腿上。

力道之大，令戰馬吃痛不已。

那馬兒猛地抬起身子，前蹄高高揚起。

隨后伴隨著一聲尖銳的嘶鳴。

下一秒，只聽得“轟”的一聲悶響。

喬羽書整個人就被狠狠地甩離鞍背，摔落在地上。

“哎呀！”

他忍不住慘叫一聲，落地時姿勢極其不自然。

此時臉色煞白，額角冷汗直流，痛苦地捂著腰間呻吟。

場邊。

云丞相正在低頭用扇輕搖思慮。

聽聞動靜猛然抬頭一看，立刻站起身來。

只見愛徒喬羽書狼狽不堪倒在草坪邊緣，頓時面色大變、驚慌失色。

隨即，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喊道：“皇上！”

這邊皇帝方霄熠尚未開口回應。

耳力極好的御前護衛已將情形呈報上去。

于是方霄熠眉頭一皺，當即拍案宣布比賽暫停。

“立刻暫停比試，先處理好奉議郎的傷勢再說。”

緊接著又厲聲吩咐下人：“快，派人去請太醫過來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