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玥瑤整理出令人如沐春風的笑。

“同學你好呀，我是你的學姐柳玥瑤。”

沒有選擇“學生會會長”的名頭，而是以“學姐”拉近關系。

“你長得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呢。”

江瑜聽了在心底冷笑。

他正要回頭，代替林玥璃說些什么。

有人扯了扯他的手指，在裙腰與衣擺的分界線。

江瑜低頭、抬眸望去。

那雙通紅的眼眸并未因為悲傷而沉寂。

反而綻放出讓人無法忽視的光芒。

仿佛分割過去未來的刀鋒。

林玥璃明明沒有言語。

可江瑜卻好像能聽見她的心聲。

她說。

她要獨自去面對那一切。

面對她心底最深處的夢魘。

亦是她昔日最親近依賴的人。

她的親姐姐。

“哦？有多像？”

掌心傳來的痛楚已經被習慣。

稍沾些哽咽的嗓音有些失真。

但已經足夠擊穿某人一直縫縫補補的缺口。

“砰！”

像是子彈穿過胸膛，柳玥瑤的身體猛地震顫。

下一刻，林玥璃旋身回頭，如絲的長發曳動，如星的晶瑩灑落在發間。

久別重逢的姐妹之間，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凝固，世界好似靜止。

緊接著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消失。

猶如墜入虛空般，場景變得灰暗不明。

可柳玥瑤最希望消失的那個自己，卻仍舊僵硬地佇立在原地。

想逃走卻沒有力氣的雙腿灌鉛似的沉地。

林玥璃忽然抬手。

柳玥瑤那早已化作墨點的瞳孔劇烈顫動。

緊接著因恐懼而閉緊。

然而——預想之中的清脆巴掌聲并未響起。

就連疼痛也沒有經歷。

取而代之的是一陣輕柔的撫摸。

在自己的臉頰上。

輕輕的、猶如孩提時相互親昵似的撫弄。

明明該被定義為“溫馨”的一幕。

卻不知為何……

帶給柳玥瑤遠比身體的苦楚更加深刻的刺痛！

林玥璃向前一步，臉頰湊得更近。

目光緊鎖住柳玥瑤企圖逃竄的凌亂視線。

像是天羅地網般讓她無法掙離。

“呵。”

她忽然笑了，以聽不出情緒的話語繼續道。

“是、這幅模樣嗎？”

作為對柳玥瑤口中相似之論的回應。

“我是否長著一張讓你日思夜想的臉龐。”

“還是說……你根本就害怕見到我呢。”

“告訴我啊，答案是哪一邊。”

“我的——姐姐大人。”

公開課教室門口，兩位美少女看起來爭鋒相對的場景引發了正值下課時間走廊與大廳內同學們的注意。

周圍一下子便喧鬧起來。

學生們忍不住地駐足停步，竊竊私語。

“這是什么情況？女人掐架？我最喜歡看女人打架了！”

“好像還是為了一個男人！”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樣的男人值得她們……我靠！這真不是偶像明星什么的嗎！”

“嘖嘖，確實帥啊，連我都得避其鋒芒。”

“呵，一避就是一輩子是吧？”

“沒見識，偶像明星哪兒能和他比呀，那是江少。”

有人壓低了嗓音，仿佛提及這個稱謂都需冒著一定的風險。

另有一撥人神情恍惚，關注點則在另一方面。

“等、等等，那不是柳會長嗎！”

“你別說，好像還真是柳玥瑤！”

“那她對面那個女人又是誰！她怎么會長得和柳會長簡直……”

男生嗓音顫抖。

有同伴代替他說出了后半句話。

“一模一樣。”

對，幾乎一模一樣。

猶如……姐妹。

學生們的關注點不同，流言自然也眾說紛紜。

原本這該是柳玥瑤勢必要極力避免的輿論危機。

可此時的她，陷在那個只有她們姐妹倆的世界，對于周圍的一切早已無法聞問。

“玥璃……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你……你這些日子還好嗎？”

少女的喉管像被廢棄的水龍頭。

關心的語句如珍貴的水滴，從中生澀干啞地流淌而出。

滴在早已不需要澆灌的雜亂荒蕪野草上。

那里本來有花。

一朵被飼育得很好、嬌艷欲滴的鮮花。

可后來鮮花被摘下。

定格在最美好的年華，成為賞玩之物。

被送給了他人。

于是失去鮮花的土壤上，野草瘋一般地蔓延、叢生。

再也不需要那虛偽的關心與飼育了。

林玥璃笑了。

笑得并不諷刺。

只是讓柳玥瑤聽見后，她自認為諷刺。

因為如果她是真的關心妹妹的話。

為什么在妹妹被送入江家，成為江家少爺江瑜的女仆寵物的這半年多時間里。

她連一句問候也沒有。

她連一次探望也不曾去過呢？

什么都沒有做的她。

自以為可以獨善其身的她。

究竟有什么顏面出現在林玥璃的面前。

又對她道出那虛偽至極的話語！

林玥璃維持那份笑意，忽然將手毫不猶豫地從姐姐的臉頰前移開。

失去那份指尖溫度的柳玥瑤的心沒來由地空了一空。

更使她震驚詫異的則是林玥璃接下來的舉動。

她用那雙曾經粘人地牽著自己、甜甜地喊著姐姐的手掌。

菟絲子般依附挽上身旁俊美男子的手臂。

將柔軟的小臉貼上他結實的胳膊，瞇起眼睛充滿享受般。

幾乎是同一時刻。

少女的臉頰猶如春暮傍晚的云彩般、染上暖紅色的霞光。

又或者是如春潮般的羞色。

在乎、親愛、依戀之意不言而明。

最后，在柳玥瑤驚顫的視線里，林玥璃再度睜眼。

卻已經是用看待廢棄物一樣的眼神冷冷注目著面前形同陌路的姐姐了。

她用只有彼此以及江瑜少爺能夠聽見的聲音冷聲低語。

“讓你失望了，姐姐。”

“玥璃過上了……比以前更幸福、更有安全感的生活。”

“主人待我很好。”

“比任何虛偽的親人都、要、好。”

少女一字一頓。

柳玥瑤的背脊也隨之一節一節地塌落、壓彎。

她神色惶惶，想爭辯些什么，卻說得語無倫次。

“不，那不是……”

那不是愛。

只是玩弄！

“你怎么能……變成……這種……”

變成這種，不知廉恥的女人。

在被江瑜奴役的這半年里……

在妹妹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啊！

可林玥璃怎么不能呢？

又或者說究竟是誰將她推向深淵。

讓她除了化為如今自甘墮落的模樣，再無它法？

柳玥瑤絕不想去面對那個答案。

臉色蒼白如雪。

但人怎么能逃離自己？

她永遠也篡改不了的事實是。

她就是那個答案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