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柄治安官配備的制式左輪手槍,此刻卻沖向身為治安署署長的萊曼自己。
謹慎地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無害,他緩緩朝后面退去,同時掃量著門縫。
在不到一掌寬的漆黑縫隙里,除了槍口,還有一個神色驚恐的眸子。
“請放松,居民。”萊曼安撫著門后的人,“我是治安署的署長,萊曼·唐克斯,我不會傷害你們。”
“退后!”粗獷的男人聲音從門后傳來,“我怎么知道你是治安官,還是異常替換掉的贗品?!”
“你身上分明冒著詭異的火焰!”
“好吧...好吧,我正在退后。”
萊曼退到墻角,而聽見動靜的埃文斯主教也悠悠轉醒,密布在他臉上的裂紋此刻已經消退了。
但萊曼知道,那只是發動禁忌神術的表征隱匿起來,但使用神術的代價卻將伴隨中年主教的一生,他們都在這場戰役里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剩下的交給我吧,萊曼。”
中年主教扶著墻站起來,瞥了一眼從門縫里冒出的槍管,低聲吟誦幾句,一道暖黃色的光從他的手掌里緩緩飄起。
“每個特蘭普斯人都應該認識這道光,”埃文斯朝藏在門后持槍的居民柔聲說道,“【暮光】的神跡將引領我們走向光明坦途。”
“是的...埃文斯主教,”門后的槍口緩緩放下,一個神情疲憊的中年男人拉開門,伸手接過那道朝他緩緩飄過來的,柔和且微弱的光。
“在掉進‘深井’之前,每周我都會去教堂禮拜,接受【暮光】的洗禮。”
那光散落在他身上,緩緩融進中年男人的身體里,那雙深深凹陷在眼窩里的渾濁眼球忽然多了一抹神采。
“埃文斯主教,萊曼署長,你們是來救我們出去的嗎?”
那道門后驀然多了許多雙眼睛,隨后是一張張枯黃憔悴的臉龐,此刻他們眼里正閃爍著名為‘希望’的光亮。
埃文斯與治安官對視了一眼,他們已經從男人不經意的話里取得了很多信息。
他們掉進了‘深井’里,而面前的人群,則是此前被異常替換掉的城邦居民們。
瞧著那些希冀的眼眸,中年主教緩緩開口,“當然,我和萊曼署長會帶你們離開這里。”
先是沉默,緊接著啜泣聲響起,多日以來的惶恐不安終于得到了宣泄,眾人相互擁抱著彼此,失聲痛哭。
那個手持左輪的中年男人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將左輪手槍交給萊曼。
“萊曼署長,你可把我嚇了一跳,這火焰是什么新的超凡法術嗎?”
“...是的,它很安全,你不必擔心它會灼燒到你。”
“對了,萊曼署長,”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露出嚴肅的神情,“我們都是被海倫治安官救回來的,但她在不久之前,憑空消失了。”
“憑空消失...”
年輕的治安官忽然松了口氣,說實話,他著實不想以這幅詭異的模樣去見他親愛的妹妹,還是在他即將再次死去的時刻。
然而他又開始擔憂起來,盡管他明白身為治安官,生死早已被置之度外,但這并不意味著也將人類的情感摒棄了。
他們仍舊是有血有肉的人,拋開治安官的身份,作為哥哥,他希望自己的妹妹活下去,健康平安地活下去。
但他知道,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實了。
無論海倫去了哪里,她又是否還會回到這里,萊曼都沒有時間去探究了,他有必須要完成的事情,在他徹底消失之前。
“埃文斯主教,我曾在‘深井’執行過巡邏任務,只要找到一些參照物,應該能帶著居民們出去。蘇倫曾告訴過我,‘深井’的通道已經被異神教徒們炸開了。”
“好,”中年主教面色嚴肅地點了點頭,“事不宜遲,我們該從‘深井’撤離了。”
盡管深井的道路錯綜復雜,但他找到了一些遇見過的標志,成功找到離開的路線,一路上沒有異常造物從黑暗里發動襲擊,也沒有撞見任何異神教徒。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拐彎后,一抹光亮終于出現在漆黑的隧道里——那是通往外界的出口。
他甚至已經瞧見治安官同袍們嚴陣以待的身影。
治安官放緩了腳步,轉身朝隊伍末尾的中年主教平靜地說道:“埃文斯主教,我殿后吧,免得嚇到精神緊繃的治安官同袍們。”
考慮到萊曼身上正冒著詭異的紫焰,而前面的路已經不需要帶領了,中年主教點了點頭,與他替換了位置,帶著欣喜若狂的居民們走出‘深井’。
此刻【暮光】已經逐漸亮起,重新將光明投進這座幾乎被黑暗吞噬的城邦,屬于特蘭普斯的明天再次降臨。
治安官堅毅的臉上此刻也露出一抹久違的笑容,這應該是他四年前從‘深井’回來后,露出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笑容。
離開漆黑的地下隧道,他緩緩走進清冷的晨光里,一步、兩步......
......
‘深井’前方,哨站關卡內。
“很高興你能活著回來,埃文斯主教。在得知你與署長一同失蹤的消息后,我險些以為你回不來了。”
駐守‘深井’治安官負責人頓了頓,隨后面色沉重且遲疑地說道,“萊曼署長呢,他沒有跟你一起回來嗎?”
“他在后面。”埃文斯主教緩緩說道,面色有些沉重。
屬于萊曼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被火焰所填充起來的空蕩軀殼。
“我跟關卡前的治安官說了,他現在的模樣...”
“報告!”
一個治安官匆匆趕過來,急切地打斷了中年主教。
“埃文斯主教,我沒有見到萊曼署長!我只瞧見......‘深井’里冒出一團淡紫色火焰。”
“隨后,它忽然消融在空氣里。”
............
不知為何,海倫忽然心頭一顫,險些沒能端住手里的蔬菜濃湯,莫名的悲哀將她籠罩,并緩緩攥緊了她猛烈跳動的心臟。
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物徹底、永遠地離開了她。
強忍著悲傷,她注意到一旁青年詫異的目光。
“怎么了,蘇倫先生?”
“海倫小姐,你...哭了。”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不知何時已經噙滿淚水,淚珠順著臉頰,落進滾燙的濃湯里。
“哦!抱歉...”年輕的治安官小姐接過蘇倫遞來的紙巾,“不知道為什么...我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悲傷。”
“悲傷......”蘇倫似乎明白了什么,恰好,剛剛有一抹火焰與他斷開了莫名的聯系。
然而正當他想開口說些什么的時候,坎波斯家的門忽然被撞開了。
一道急切的身影幾乎是撲到海倫面前。
“特派員小姐,求求你救救瑟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