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蘿正擠在登記贖身的隊伍里，冷不防被丁嬤嬤這一嗓子喊得渾身一僵。

“官爺明鑒！”丁嬤嬤枯瘦的手指直戳向青蘿，聲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這丫頭是大少爺的房里人，日日伺候枕席的！，絕不能讓她逃了。”

老虔婆說罷，還狠狠剜了青蘿一眼，渾濁的眼珠里滿是惡毒。

“呸，小蹄子，攔著我出府，你也別想出府。”

青蘿只覺得耳邊嗡的一聲，四周嘈雜的人聲忽然遠去，無數道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自個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幸災樂禍，更多的是赤裸裸的審視，恨不得抽那老虔婆幾個大嘴巴子。

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卻發現自己早已無處可藏，身邊一圈的丫鬟小廝各個離她遠遠的，生怕被牽連了。

“老虔婆！”青蘿氣得跳腳，胸口劇烈起伏。

她昨個才被顧裴昭趕出院子，滿府皆知，這老貨分明是故意要拉她下水！

蕭成虎眼睛一亮，大步流星地走來，鐵甲碰撞聲令人心驚。

“哦？顧大將軍的女人？”他粗糙的手指不由分說捏住青蘿的下巴，“帶上鐐銬！”

他正愁找不到收拾顧裴昭的法子，當著他的面糟蹋他的女人，想想就爽！

“我不是！”青蘿掙開那只令人作嘔的手，嗓門比丁嬤嬤還響亮，“這老貨滿嘴噴糞！奴婢昨日就被趕出院子了！”

蕭成虎回頭陰笑：“顧大將軍，你的女人？”

青蘿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顧裴昭被鐵鏈鎖著跪坐在地上，胸前的傷口還在滲血，將素白的中衣染得一片猩紅。

他沉默注視青蘿，那雙總是深邃如潭的眼睛此刻晦暗不明，半晌，他別過臉去，聲音沙啞：“她不是。”

這話一出，青蘿心頭沒來由松下一口氣。

蕭成虎瞇起三角眼上下打量青蘿，青蘿挺了挺胸脯，極力自證：“您看！奴婢還穿著下等丫鬟的衣裳！”

她扯了扯自己粗布衣衫的衣角，那布料粗糙得能磨破皮膚。

蕭成虎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最后停在她胸前。

少女長相嬌嫩，跟個花骨朵般，胸部不算豐滿，但卻是有弧度，蕭成虎久居風月場，一眼便瞧出是個雛，兩眼色瞇瞇。

青蘿收腰暗呸。

老色胚。

“大人，她說謊！”丁嬤嬤急得跳腳，枯瘦的手指幾乎戳到青蘿臉上，“老奴作證，她就是顧裴昭屋里頭的人！顧裴昭不近女色，唯獨對這個浪蹄子刮目相看，她定是顧裴昭心頭好！”

青蘿橫眉倒豎，插腰跳腳：“呸！老虔婆！”

她聲音尖利得自己都嚇了一跳，“奴婢舉報她是侯老夫人身邊的管事嬤嬤，她一定知道老夫人身邊不少秘密，絕對要好好逼問！”

“老奴雖是老夫人身邊嬤嬤，但那老貨自個藏著私房從不讓人知曉。”

心腹被刺，還被罵老貨，龐氏嘴都繃成菊花狀。

丁嬤嬤又轉向青蘿，“這小蹄子是顧裴昭屋里人府中上下都知道，顧裴昭對她態度不同，大人只要稍加打聽就知曉。”

“你說不知道就不知道，沒準就是受了老夫人的托，故意帶著她私房逃離，還是要出門通風報信，否則怎么全府上下就你一個心腹急著出府！定然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青蘿不甘示弱。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對罵起來，周圍禁衛軍都嚇得退開幾步。

蕭成虎被吵得心煩，突然抽出腰間佩刀，寒光一閃

“啊！”青蘿尖叫一聲，眼睜睜看著丁嬤嬤被橫腰劈成兩截，鮮血噴濺而出，有幾滴甚至濺到了她臉上。

原先還活生生跟她叫罵的人眨眼就成了死不冥目，內臟大腸淌了一地。

那溫熱黏膩的觸感讓她胃里翻江倒海，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驚叫聲響起，院中眾人抱頭慘叫，還有幾人早就被嚇得暈死過去。

蕭成虎也是明顯怔愣，沒想到自個這般驍勇，又指著青蘿獰笑，“帶走！既然是顧將軍的相好，那就一起流放！”

青蘿腦中一片空白。

流放？去那苦寒之地？不，她寧愿死也不要！

侯府富貴日子沒過一天，憑啥要她死心塌地跟著去受罪！

“大人明鑒！”青蘿煞白著臉重重磕頭，額頭抵在冰冷的石板上：“奴婢就是個收錢辦事的下人！要不是為了那點月錢，誰愿意給那個丑臉鬼面修羅做通房？”

她抽噎哭訴：“他臉上那道疤夜里能嚇死個人，奴婢每次伺候都得閉著眼！”

話音剛落，四周驟然安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顧裴昭，有憐憫，有譏諷，更多的是看好戲的興奮。

“啊，還有這種事……”蕭成虎語氣帶著興奮，“要是真如此，倒也不是不能放了你。”

青蘿不敢抬頭，卻能聽到有人發出壓抑的嗤笑。

顧裴昭身子紋絲不動，只指甲攥進肉里，掌心處的鮮血往下淌，連帶著鎖鏈都微微顫動。

他左臉上那道從眉骨延伸到下巴的傷疤此刻顯得格外猙獰，在陽光下泛著可怕的暗紅色。

青蘿果然是在欺騙他，青蘿果然與所有女子一般無二……

觀墨聽硯氣得雙眼通紅，若不是被鐵鏈鎖著，怕是早就沖過來砍死青蘿。

“賤人！”聽硯怒吼，“大將軍待你不薄，你竟敢如此詆毀大將軍。”

“待我不薄？”青蘿索性豁出去了，梗著脖子道，“讓我天天對著那張鬼臉諂媚討好？”

青蘿著急劃清界限：“大人，奴婢一心愛國擁護陛下和太子殿下，絕不容忍有人破壞大周太平。”

“你如何證明？”

蕭成虎越看越興奮。

怎么證明，她說的還不夠過分嗎。

青蘿為表愛國決心，朝顧裴昭方向啐了口。

“呸！死走狗！活該你流放！”

小人嘴臉，沒人比青蘿更可惡了……

“嘩啦”一聲鐵鏈巨響，顧裴昭猛地起身，染血的手指死死攥緊鐐銬，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盯著青蘿，眼神像淬了毒的刀，一寸寸凌遲著她的血肉。

青蘿從未見過這樣的顧裴昭，真跟地獄爬出來的鬼面修羅，那雙瞧她時總會躲閃羞澀的眼睛此刻翻涌著滔天怒火，還有更深的東西，像是……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