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裴昭伸手接住茶壺，里頭茶水紋絲不動。

還沒進門，青蘿都能清晰的感受到里頭投來的各色目光，視線跟帶倒鉤的似的，直直朝兩人刺來。

顧裴昭眼眸一沉，緊繃下頜大跨步走進屋子。

“祖母。”

他將茶壺重重擱置放在龐老夫人身邊。

“茶水滾燙，下次若被我當作暗器原路踢回，傷的還是你老人家。”

龐老夫人唇邊褶子聚攏，強壓怒火。

顧裴昭是在恐嚇她。

顧二老爺怒拍桌子呵斥：“顧裴昭，你怎么跟你祖母說的。”

“昭兒在外防慣了刀劍暗器，只是給人提個醒，二老爺急什么。”

侯夫人刺道。

“行了，”龐氏打斷兩人對話，冷臉斥責顧裴昭：“你昨天為何回來，你可知你突然出現嚇到了府中賓客。”

“軍中不需要我，我便回來了，我回的是自個家中，怎就回來不得。”

顧裴昭大馬金刀坐在侯夫人下首，他理直氣壯的。

“況且無人告知我府中有宴。”

屋中眾人面色各異。

尤其主持宴席的龐氏，她特意尋人問了顧裴昭出府時間才定下的，明知人不在，更沒想著跑鶴唳院告知一聲。

龐氏氣短：“即便如此，你身邊那口無遮攔的丫鬟也不能留，眾目睽睽下丟了我們侯府顏面，更是暗中得罪了不少豪門世家。

來人那，那這個死丫頭拖下去打十板子再丟出去發賣了。”

青蘿跪下。

不敢拿顧裴昭撒氣就拿她個小丫鬟做法。

“奴婢惶恐，只知道一心維護大少爺，不知道何時對了侯府顏面，求老夫人明察。”

侯夫人第一個不滿。

“母親，青蘿是昭兒屋里人，便是要發賣也要昭兒點頭才行。

而且我瞧小丫鬟機靈還為主子分憂維護了咱們侯府顏面，哪有你說的口無遮攔得罪人。”

青蘿可是她兒子唯一近身的女子，不說青蘿是她千挑萬選的人，就沖她能主動維護主子臉面，侯夫人就要護著青蘿。

青蘿埋頭聽神仙掐架。

她有利用價值，侯夫人定然舍不得舍棄她。

二房一家子皆是怒不可遏，鶴唳院出了青蘿這個例外，更是不能留。

“這丫頭敢指桑罵槐，胡說八道，讓我與兄長下不來臺。”

顧清蘅憤恨瞪著青蘿。

要不是青蘿出來維護顧裴昭，她們何至于成為京中笑話。

顧清桐接話：“咱們侯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當眾打我們臉面便是打侯府臉面。”

“況且堂兄是何情況咱們一個府內的人還不知曉，丫鬟脫光了都不為所動，怎會收了通房，這丫鬟胡說八道，必須要將她發賣了。”

“誰敢。”

顧裴昭常年留守邊關，身上自帶殺伐之氣，只一句話便嚇得屋內眾人心頭一顫。

“哼，我當你們二房不知道這個禮呢。”

侯夫人冷嘲。

“咳咳，裴昭難道是想要跟你祖母叫板不成，一個小丫鬟，發賣了又不是不給你找，到時候三嬸給你買十幾個送你屋中都不是問題。”

三夫人清清嗓子附和。

兩邊對壘，她們三房自然是站在二房和龐氏這邊的。

“求夫人和大少爺做主，奴婢一心向著主子好，如果連奴婢這般忠心的小丫鬟都不得善終，往后誰還愿意給侯府做事。”

青蘿挺直身板說話，再埋頭時還忍不住泫然欲泣瞧了眼顧裴昭。

心中暗自腹誹，你兩母子可要給點力啊。

“小丫鬟牙尖嘴利。”

宋氏說著就叫人那抓拿青蘿。

“誰敢動我的人，”顧裴昭手中茶盞碎裂，裂開的碎片扎進拿人的兩個婆子胳膊。

鮮血落地，嚇得屋中眾人面色煞白。

怎就忘了這鬼面修羅還有個活煞神的名頭。

“所有人都下去。”

顧二老爺方才一直沒說話，見顧裴昭鐵了心要護個小丫鬟，向還與出口斥責的龐氏與宋氏使了眼色。

二老爺發話，屋中丫鬟婆子雖心中不解，但還是依言退下。

青蘿見自個沒事，心中慶幸。

瞧了眼顧裴昭，又跟著一行人退了出去。

“裴昭，你說軍中不需要你，這是何意？”

二老爺心中存疑，他是吏部侍郎，比只知道勾心斗角的婦人多一份對朝局的敏銳。

“我被削權了，陛下派了蕭成虎接替鎮北軍，我手上兵符也被收走了。”

蕭成虎是誰眾人再清楚不過，那是太子外家，兵權落在蕭成虎手中那便是落到了太子手上。

“怎么會這樣！”

侯夫人驚呼出聲，沒有實權的將軍，那不就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古往今來沒少有卸磨殺驢的帝王，只是她家昭兒這般年輕的將軍，陛下竟然也會忌憚。

“哼，許是陛下覺得裴昭年歲小擔不起大將軍的重任，這才把兵權卸了，這也許對昭兒也是好事呢。”

宋氏幸災樂禍。

“蠢婦，裴昭是咱們承平侯府大少爺，太子將他視為景王一系，他削了大將軍實權，便是沖著景王來的。”

這話一出，不僅宋氏，屋中眾人臉上滿是惶恐。

“裴昭，他們來收兵權，你怎么就交出去了！”

二老爺有時暗恨顧裴昭太有出息，官階還壓他個叔父一頭，此時又太恨他榆木腦袋。

交出兵符，承平侯府便沒有了籌碼，更對景王不利。

“我若不交出兵符，便是抗旨不遵。”

“可你也不該這般輕易交出兵權，你至景王與何地。”

顧裴昭坦蕩：“父親教我忠君愛國，我只效忠于陛下。”

這是他父親臨終前給他的囑托，顧裴昭一直奉為圭臬。

便是承平侯府與景王綁在一處，他也從未想過利用手中職權站隊景王或是太子一方。

“糊涂。”

二老爺急得跺腳。

也怪他那兄長死得早，顧裴昭小小年紀就在邊關，滿腦子只知道打仗。

景王和皇后都不中用，太子更是睚眥必報，從前有顧裴昭兵符在，他們還收斂些，現在沒了兵符恐會肆無忌憚，要是皇后和景王倒臺，他們也落不得好。

“怎么會這般嚴重！”

龐氏道。

“裴昭在外不知朝中局勢，皇后常年病榻，景王本就勢弱，若是咱們承平侯府再沒依仗，哪日皇后與景王倒臺，咱們恐難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