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布滿皺紋的手顫抖著抓住紀常韻，掌心的老繭蹭過她染血的絲綢裙擺。渾濁的眼珠布滿血絲，死死盯著厲承衍的一舉一動，凹陷的眼窩里，警惕的目光像兩把淬了毒的匕首，將對方全身上下掃了個遍。他微微佝僂的脊背繃緊如弓，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悄然摸向腰間的勃朗寧——這個動作，與二十年前在老會長遇刺現(xiàn)場時如出一轍。

厲承衍看著這一幕，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父親也是這樣抓住他的肩膀，把還帶著體溫的槍強塞進他的手里。那時的他會害怕，現(xiàn)在卻能笑著扣動扳機。

但當紀常韻咬著下唇推開陳叔，沉默的撿起地上的軟鞭時，他握著槍的手指突然收緊——這個倔強的姿態(tài)，和他在監(jiān)控里看過無數(shù)次的，自己十八歲孤身剿滅敵對幫派的畫面，重疊在了一起。

地道入口的腐木在腳下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厲承衍彎腰撿起地上的骷髏戒指，金屬在應急燈下泛著幽光。戒指眼窩處的鴿血紅寶石，像極了金薔薇商會殺手的眼睛。

他將戒指拋向紀常韻，看著她毫不猶豫地握緊，尖銳的骷髏牙齒硌得她掌心生疼。“戴上它，就當是我們的投名狀。“他扯開風衣，雙槍的金屬光澤晃得她瞇起眼，“不過我更好奇......“故意貼近她耳畔，溫熱的呼吸混著硝煙拂過耳垂，“紀小姐敢不敢賭，藍皮書里藏著多少你父親的命？“

會場外傳來第一聲槍響，玻璃碎片嘩啦啦砸在波斯地毯上，像撒落的碎鉆。

厲承衍看著紀常韻扯下面具，露出臉頰被劃傷的血痕，梨渦里盛滿危險的笑意。當她的匕首抵住他腰側舊傷時，他反而往前逼近半步，感受到刀鋒刺破皮膚的刺痛：“看來紀小姐不僅記性好，下手也夠狠。“他握住她持刀的手腕，拇指摩挲著她手背上的青筋，“不過比起金薔薇商會的手段，這點疼......“故意停頓，盯著她的眼睛，“恐怕還不夠看。“

地道里彌漫著陳年腐土與機油混合的氣味，像某種發(fā)酵的死亡氣息。頭頂?shù)拿拱咴谖⑿褪蛛娡驳墓馐锓褐木G，墻角的蛛網(wǎng)隨著齒輪轉動的吱呀聲輕輕顫動。一只潮蟲從腐木下爬出，在厲承衍腳邊緩慢爬行，又突然加快速度消失在陰影里。

厲承衍按住紀常韻肩膀的瞬間，聞到了她發(fā)間殘留的玫瑰香水味——和金薔薇商會的標志一樣，卻比那些殺手身上的味道溫柔得多。他數(shù)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突然低聲說：“往左三步有暗門，不過......“故意頓了頓，“你舍得讓我先當探路的棋子？“

混戰(zhàn)中，紀常韻的軟鞭如靈蛇卷住殺手的脖頸。厲承衍余光瞥見她發(fā)現(xiàn)殺手脖頸后玫瑰刺青時微微顫抖的睫毛，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小時候在老宅后院，那被暴雨打落的薔薇花瓣。厲承衍喉嚨發(fā)緊，握槍的手不自覺調整角度護住她的側影。

那時的他小心翼翼地把花瓣撿起來，夾進書本，就像此刻他不自覺地想護著眼前這個女人。

當最后一個殺手倒地時，紀常韻的白裙已經(jīng)浸滿鮮血，黏膩的液體順著裙擺往下淌，在腳踝處匯成小溪。厲承衍扯下襯衫布條為她包扎手臂，觸到她細膩的皮膚時，手指頓了頓。

“傷口深可見骨，“他故意用調侃的語氣，“紀小姐這是打算用美人計讓我分心？“但包扎的動作卻格外輕柔，生怕弄疼了她。紀常韻盯著他專注的側臉，發(fā)現(xiàn)他睫毛上不知何時沾了顆細小的蛛網(wǎng)，隨著他眨眼輕輕顫動。

地道外傳來重型卡車的轟鳴，震得頭頂?shù)乃槭湎隆＜o常韻盯著地圖上的骷髏頭標記，眼睛突然亮了亮。她摸出懷中半張報紙，與墻上的涂鴉對比，發(fā)現(xiàn)焦痕處的缺口竟能拼成完整的薔薇圖案。

“廢棄船廠......“她將報紙貼在地圖上，梨渦里閃過狡黠的光，“厲總覺得，是讓金薔薇商會甕中捉鱉好，還是......“故意湊近他，溫熱的呼吸掃過他下巴的胡茬，“讓他們嘗嘗被獵物反咬的滋味？“

厲承衍挑眉，染血的手指捏住她下巴，拇指擦過她臉頰的傷口，在蒼白的皮膚上留下暗紅指印。“紀小姐這是學會借刀殺人了？“他的聲音帶著笑意，卻將她抵在潮濕的巖壁上，“不過我更喜歡......“目光掃過她染血的唇，“親自操刀。“

地道深處突然傳來一聲槍響，驚飛了暗處的蝙蝠。他在槍聲的掩護下，輕聲補上一句：“至少，我會護著我的刀。“

巖壁滲出的水珠滴落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暈開一片深色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