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從前的裴音，大可以對這些皇族之中的事情一笑置之，她私心覺得自己是絕對不會和皇室有過多牽扯的，所以不必了解這些。

可如今她卻是已經(jīng)看明白了，從前的盛音雖說是有幾分聰慧的，可眼界不過局限于閨閣女子之中，很多道理沒有受苦過的她不會了解。

真真正正的吃過三年的苦痛，在教坊司那樣魚龍混雜的地方走一遭，她才能明白過來，自己不管愿不愿意，早就成為了這些權(quán)貴手中的一枚棋子。

只有了解，她才能活的更好。

思緒轉(zhuǎn)圜之中，宴席也漸入尾聲。

皇帝早就借口酒醉離場，他本就不是那些勤于政事的君王，不過是尋個由頭躲懶，皇后卻是不能離開的，否則皇帝皇后都不在場，這宴席像個什么樣子？

瞧著貴妃婷婷裊裊的和皇帝一起離開，皇后眼里的嫉妒和恨意險些藏不住，最后還是只能掐著手冷靜下來，主持大局。

太后自然是沒錯過這位兒媳婦眼底的陰狠，平日里幾乎不同皇后過多言語的她難得開口。

“你已經(jīng)是皇后了，正位中宮，又有皇子。”太后的聲音平和，“她就算再得寵，也不過是嬪妃，皇家的妾室也是妾。”

“就如同今日的宮宴，她能陪著皇帝離開，可能留在宮宴上，在文武百官面前主持大局的只有你這個中宮皇后。”

她雖說看不慣皇后的種種手段作為，可身為皇帝的親母，從奪嫡之亂中得勝的女人，她也明白有時候只有狠人才能坐穩(wěn)皇后的位置。

自己當初不也用了很多見不得光的手段，才能將自己的兒子捧到皇帝的位置上來么。

思來想去，太后最后還是想著拉一把皇后，叫她不陷下去，皇帝自個兒也是不爭氣的，皇后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這皇后的尊榮便永遠在她身上。

可偏偏皇后聽不得這樣的話。

在她看來，太后的好意相勸，也不是為了她著想，而是為了后宮的和睦，所以才勸她當好自己的皇后，不要和貴妃計較……可憑什么呢？

貴妃又何嘗給過她什么臉面？

“多謝母后勸慰。”

皇后的聲音冷淡，半點沒有承太后情的意思，照例吩咐宮人安排好這些朝臣離宮的事宜。

瞧見她這模樣，太后便也只能在心里嘆氣。

勸不住，她便也不管了，斗了一輩子，她已經(jīng)老了，只想過親近日子，不愿意再斗什么了。

“裴音留下，哀家要見她。”

撂下這么一句話，太后就由著身邊的老嬤嬤攙扶著，回了壽康宮。

裴音被太后身邊的桂嬤嬤帶走時，盛夫人心中是有些不平的。

太后方才席面上就對音音多有維護，反倒是撂了鸞兒的面子，如今又叫人把音音帶到壽康宮……難不成是當年的事情……

想到這兒，盛夫人莫名的有些害怕。

她還天真的以為太后根本就不知道壽圖的真相，生怕裴音在太后面前說些什么。

只可惜宮里并非盛家后院，她也沒有什么法子。

心中氣惱，她便來了脾氣，只吩咐馬車回去，卻絲毫不提將裴音坐的馬車留下，準備故意給她沒臉，讓她知道自己錯了。

而此時的裴音自然想不到這些。

她跪在太后的面前，服侍著的小六被留在了殿外，并沒有跟隨著一道進來。

太后動作穩(wěn)重的淺用了一盞茶，才抬眼喚裴音起身。

“哀家年紀大了，一時間緩不過神來，叫你跪久了。”

“民女不敢。”

裴音的膝蓋確實是有些痛，當初在教坊司落下的老毛病還未曾痊愈，梅雨天的時候膝蓋的舊傷便會發(fā)作，疼的厲害。

可如今她起身的時候還是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模踔吝B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你是個懂禮數(shù)，知道進退的，可有時候，人若是太念著別人的恩，記得別人的情，那便是被自己這種軟弱心思給害了，走不長遠了。”

威嚴的聲音從上頭傳來，里頭的話似乎是意有所指卻并沒有挑明。

裴音好似明白過來了什么，眼神中有些不可置信。

“你今日在殿上就做的很好。”太后瞧見她的模樣，語氣倒是松快了幾分，“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不必強求。”

“哀家和你說這些，也不過是看在你祖母的份上，她年紀這樣大了，哀家實在是看不得她那樣操勞的模樣。”

想起昔日的姐妹情分，太后不由有些黯然神傷。

她的一生沒有幾個至交好友，盛家老夫人算是一個，如今兩人都是垂垂老矣，竟想不起來有多久未見了。

“祖母身子不好，這幾日正巧又著了風(fēng)寒，否則定然是要進宮拜見太后娘娘的。”

裴音斟酌著說道。

“這些話倒是不必說，她的性子哀家最是了解，不來宮里也好。”太后瞧了一眼周遭的宮人，說出來的話卻讓裴音心里一沉，“你們先退下吧，應(yīng)該和皇后說些什么，不應(yīng)該說些什么，你們心里清楚。”

原本伺候在正殿里頭的幾個宮人都垂首退了出去，太后說這話的時候卻也不避諱著裴音。

皇后安插在壽康宮的宮人，太后是都知道的，她自以為掌控了太后的一言一行，殊不知聽到的一切都只是太后想讓她聽到的。

“回去告訴你祖母，哀家和她一樣，年歲大了，總想著安度晚年，可人坐到哀家這樣的位置，這輩子除了斗就是死，再沒有別的路了。”

太后銳利的目光落在裴音的身上。

當初盛老夫人求她的時候，她是動過幾分惻隱之心的，只可惜，在利益面前，這點惻隱之心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不可能為了裴音這樣一個同自己沒有太多瓜葛的小姑娘，壞了她和皇帝的母子情分。

皇帝再怎么昏聵，也是皇帝。

她身為皇帝的母親，才有如今的尊榮，否則當初也不必費盡心機將這個兒子推上帝位。

只是如今，太后眼瞧著皇后和皇帝的作為，心中卻有些不安寧了。

皇后聰慧且心狠，只可惜野心實在是太大，手又伸的太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