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音怎么也想不明白，按道理來說應該對她有些怨恨或者說并不在意的太后，為什么會選擇在皇后為難她的時候站出來說話，只能將其歸咎于是祖母和太后的關系。

到底是曾經的好友，偏幫幾分倒也不會太過分？

皇后顯然也有幾分不可思議。

這三年來，太后對她和皇帝始終都是冷淡的，幾乎大半時間都呆在壽康宮里沒有出來，除非是這些必須要太后出面的宮宴。

今兒個居然主動開口了，非但如此，還是為了這個裴音說話。

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太后既然開口了，出于孝道和對太后的敬重，皇后知道自己沒得選擇。

她收起心中疑慮，偏頭吩咐了邊上的宮女幾句，面上還是那副慈善柔和的偽裝。

“太后說的是，是臣妾疏忽了，這就安排人將她的奴籍抹去了。”

“好了，除夕宴上，說這些作甚？”

皇帝雖說不喜歡皇后，可當年將裴音送到教坊司受罰，皇帝也是參與其中的，于是便出面打圓場。

“多謝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裴音依舊屈膝行禮，“幸得皇后娘娘召見，民女才得以以平民之身赴宴，謝皇后娘娘垂憐。”

今兒個若不是皇后的旨意，她倒是不至于蠢笨如豬到非要入宮受辱。

宴席上想必還有許多人不知曉這事兒，她如今借著謝恩的名頭當眾點出來，也省的別人說她非要上趕著來赴宴，攀權富貴。

“……本宮也是想著，當初的刑罰或許是太過重了一些，不過到底是太后的壽宴，欽天監說了，若你不去受刑，恐壞了運道。”

皇后沒想到裴音這樣難纏，心中更多思量了三分。

皇家自然不能沒有名頭，僅僅拼接刺破壽圖這種事隨意將王公貴族之女送到教坊司去——哪怕這個女兒并非真正的盛家女兒。

當初是欽天監說，裴音若是不去教坊司受刑補過，只怕會壞了太后的運勢。

所有人都知道，這不過就是一個幌子，但是同理也沒有人敢質疑。

欽天監獨屬于皇家，聽命于皇家，是誰讓他們說出這樣一個幌子，幾乎是不言而喻的。

“說道運道，你是盛家的嫡親女兒吧？這一身蜀錦倒是華貴艷麗的很，哀家倒是喜歡瞧見小姑娘們這樣穿。”

太后皺了皺眉頭，顯然是不喜歡皇后在壽圖的事情上再多費口舌。

卻是將話題引到了盛鸞的身上。

盛鸞原本還有些記恨裴音出面，奪了她的風頭，如今見到太后將話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喜不自勝，連忙上前說道：“謝太后娘娘夸贊。”

“走上前來，讓哀家細細看看。”

不露痕跡的用得勝的目光瞧了一眼裴音，盛鸞上前幾步，太后略掃了她身上一圈，面色卻并未顯露出喜歡，反倒是越發冷了幾分。

方才還覺得很是歡喜的盛鸞隨著太后不語，漸漸也有些慌亂了起來。

皇后希望將盛鸞賜婚給侯府，所以對她也格外關注幾分，剛想著上來打圓場說幾句話，誰知道就見到盛鸞身上穿著蜀錦上，繡著的別致花樣。

這會兒連帶著皇后的臉色也暗了幾分。

“這衣袖上的云柔草繡的倒是別致的很，想必是江南的繡娘手筆，倒也是難為了你們盛家這般心思。”

太后的聲音中正威嚴，那銳利的目光看向盛鸞，嚇得她整個人踉蹌跪在了地上。

“太后娘娘……這，這，小女也是無心之失，太后娘娘明鑒啊！”

盛夫人聽到云柔草便知道大事不好，趕忙出面替盛鸞求情。

裴音看著這一幕，心中冷笑。

云柔草乃是江南薊縣特有的，當年太后還是皇子妃，同還是皇子的先皇南下江南的時候，在薊縣產女，因瞧著這云柔草模樣可愛清麗，便稱云柔公主，這是太后的第一個孩兒。

當初先皇受命治水患，巧的是云柔公主出生以后，水患漸漸平復，先皇便也覺得這女兒乃是有福之人，對她格外疼愛幾分。

只可惜，大抵是柔弱的孩兒撐不起這樣的疼寵，還未成家便去世了。

自此，這個孩子便成了太后心中的一根刺，觸及便是無窮盡的悲苦哀痛。

偏偏這樣的除夕佳節，新年伊始，盛鸞穿上繡著云柔草的衣裙來赴宴，這不是明擺著的讓太后想到已逝愛女么。

她是知曉這件事的，姜家遠離京城，對此事并不清楚，衣裙送來的時候祖母也叮囑過了，若是穿著赴宴，將袖口遮住也就罷了，倒是無礙。

盛夫人知道云柔公主的事情，卻因為自幼長在京城，并不識得云柔草，盛鸞就更加不必說了。

不是想要搶她的衣裙么？那她就靜靜的看著對方出丑。

裴音是這么想的，畢竟這件事情除了祖母和她并無人知曉，就算后續盛家來人責問，她也大可稱說不知道。

這衣裙又不是她主動送給盛鸞的，而是盛郢私底下吩咐人換過來的，總不能這也怪在她的頭上？

可顯然盛夫人卻并不是這么想的。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這衣裙乃是音音送給鸞兒的，兩個孩子姐妹情深，鸞兒才穿著姐姐給的衣裙赴宴，還請娘娘恕罪啊！”

她話雖然說的委婉一些，可眾人都不是傻子，幾個人聽不出其中的意思？

既然衣裙是裴音送的，盛鸞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苛責她呢。

裴音一瞬間懷疑自己是聽錯了，她不可置信的微微偏頭看了一眼盛夫人，盛夫人的眼里滿是對她的祈求，似乎是在求裴音認下這件事情，替她的嫡親女兒頂了這次的罪名！

這一切，讓裴音的思緒不由回到三年前。

三年前的太后壽宴上，盛家同一眾貴女夫人在欣賞賀禮，盛鸞鬧著非要上去看皇后送給太后的壽圖，結果落下的簪子劃破了纖細絹布，硬生生的讓壽字斷了一截。

皇后勃然大怒，盛家一家跪在地上替女兒請罪。

盛夫人當眾說出這簪子是長女盛音的，由此敲定了她的罪名，也奪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