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翻手里的料子，裴音將綠珠給叫了回來。

這料子自然算不上頂頂名貴的料子，可卻也并不廉價，只不過不出挑罷了，倒并非是老夫人故意為難盛鸞。

“你不必去了，下人們不會這樣沒眼色，也必然不是盛夫人做的，盛夫人如今不掌家了，沒有這樣的本事。”

“可是小姐，那可是老夫人特地吩咐人買的，是老夫人娘家姜家那邊送上來的，這樣鮮亮好看的料子，京城之中都沒人有！”

瞧見自家小姐的臉色沒有多少委屈，反倒是綠珠這個做丫鬟的先替主子委屈上了。

無他，那蜀錦確實是罕見。

上頭的繡法是江南最頂尖的繡娘們繡的，蜀錦也是最好的那一批，甚至染料用的都是番邦進貢的，做這樣一件成衣是廢了不少心思。

老夫人原本是想著今年裴音剛從教坊司出來，在家里過年，便熱熱鬧鬧的慶祝一番，誰知道會被宣召進宮。

這衣裳做進宮穿著的倒也并不寒磣，老夫人便特地吩咐人再改改。

誰知道改著改著，就改到了盛鸞的屋子里。

“那又如何？小六，這衣裳是誰吩咐送過來的，問清楚了么?”

小六平日里是不茍言笑的，面上總是淡然，可這次卻也有幾分猶疑，許久后才低聲開口。

“奴婢方才打探過了，幾日前少將軍吩咐，說將料子換過來，繡房的人便只能臨時改了尺寸……”

改尺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后日就除夕了，再改回來是來不及的，況且衣料來回的拆改也會有所損傷。

盛郢這樣的男子，輕易不會注意到自家后院姐妹的事情，定然是有人提醒了他什么。

他的性子，裴音是不抱希望了。

只不過，那件衣服她穿不了，也不能白白便宜了盛鸞不是？

心中剛打定主意，外頭就來了丫鬟通傳，說是少將軍來了。

“少將軍如今倒是懂得先通傳了。”

綠珠好不掩蓋自己的諷刺。

裴音心中也覺得好笑，他如今倒是收斂了幾分，可是有什么用呢？

這些不過是最基本的禮節罷了，從前盛郢做不到，如今他能做到了，難不成還要自己感激涕零不成？

“小姐，奴婢這就把少將軍給趕出去，他偷偷換了小姐的衣服，怎么還有臉來看小姐的！”

“不，綠珠，讓他進來，我倒是想要看看他是個什么說辭。”

衣裙是說換就換的？

盛鸞別想占便宜，他盛郢也別想推卸自己的責任。

嗤笑一聲，裴音淡然自若的坐在桌邊，衣服也并未讓人收攏起來，就這么放在桌上。

盛郢進來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便是桌上散亂的衣裙，他便知道自己這是來得巧了，面上的笑有些訕訕。

“音音，這衣裙也并非不好，你……”

“少將軍，這衣裙自然不會不好，本就是祖母吩咐下去按照府上規矩做的小姐的新衣，怎么會不好？”

裴音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可盛郢知道她這是惱了。

心中便有些煩悶，忍不住開口說道：“祖母疼愛你，為你用了上好的衣料，可屆時你同鸞兒一起進宮，她身上的料子不如你，你讓別人如何想她？如何說她？”

“縱然之前母親和我有些對不住你的地方，可鸞兒卻從沒對不住你過，相反的，你對她多有虧欠不是么？”

“不過是一件衣服而已，讓給鸞兒，全了你們的姐妹情分，日后和和睦睦的……”

聽到這些道貌岸然的話，裴音有時候覺得盛郢還不如給她一巴掌來的痛快。

鈍刀子割肉，越聽越反胃。

“少將軍說的輕巧，可知道那蜀錦是怎么來的么？”

她銳利的目光看向盛郢，這個人骨子里還是那樣的自傲，一點兒都沒變。

他覺得這料子應該給盛鸞，便可以自作主張的給出去，絲毫不用問過自己的意見！

“不就是祖母花重金買的么，音音，你能不能看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別這樣小氣，我還不是為了你們姐妹和睦！”

盛郢也有些不耐煩了。

他都是為了裴音好，憑什么對方還這樣的疾言厲色不領情？

“小六。”

裴音和他說的煩了，眼神示意小六替自己開口。

“是，小姐。”小六不疾不徐，“這蜀錦是今年新上的，乃是老夫人娘家姜家那邊特地問了小姐的身量，又請了頂好的繡娘做出來，再托人送上來給小姐的新年禮。”

“新年禮？！”

盛郢有些呆愣，他之前怎么不知道這件事情？

聽鸞兒說是老夫人準備的，他便理所當然的覺得是老夫人在外頭買來的，沒什么特殊的意義。

卻沒想到這是姜家指名道姓送給裴音的。

“上頭繡的還是小姐最喜歡的花鳥畫，料子送來的時候我們雨瀟閣的人都瞧過了，小姐可是喜歡的很呢，老夫人也眉開眼笑的，不過是小姐最近身量變了些許，才送去叫人改改的。”

“誰知道，改著改著，倒是成了少將軍的順水人情，送到大小姐院子里了！”

“少將軍當真是一副好做派，想寵著大小姐便自個兒去寵著就是了，何必拿了我們小姐的好處，這會兒還在小姐的面前充作什么好人？”

綠珠的一張嘴向來如同炮仗一樣不服輸，不過話卻是沒錯的。

那料子本就是給裴音做的，處處都是按照裴音的喜好來的，衣裙送來的時候有些寬大了，畢竟是照著裴音從前的身量做的，如今她瘦了不少，便交給繡房改小一些。

誰知道就被這么緩過來了。

這番話刺的盛郢面色通紅，憋著一口氣卻說不出一個字。

“我……我從未知道這件事……”

“不知道，大可以問。”

裴音笑了笑，隨手將衣裙一丟。

“大概是少將軍也從沒想過問我吧，我的東西少將軍向來是隨取隨用的，可惜辜負了祖母一番心意。”

姜家和老夫人自然是一條心的，裴音心里也很感激，只可惜這次到底是沒承了他們的情。

“我這就去同祖母賠罪……那料子……那料子我也會用銀錢賠給你……我給你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