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裴音的預感還是很準的。

她雖然讓底下的丫鬟多留意一下林姨娘那邊的動靜，又派了婆子守門，卻沒想到不過三日的功夫，就瞧見小六腳步匆匆，面色難看的快步進了屋子，將還在睡夢中的裴音叫了起來，連帶著驚動了守著門的綠珠。

“這么晚了，什么事情這樣著急，小姐還誰著呢。”

“林姨娘那邊發動了，情況有些不太好。”小六言簡意賅，“穩婆已經過去了。”

聽到這話，綠珠也不困頓的，立刻就起身給裴音穿戴好簡單的外衣，隨意搭了件披風就快步出門去了。

外頭隱約傳來喧鬧聲，都是林姨娘院子里的聲響。

小丫鬟們腳步匆匆，里頭的血水卻是一盆盆端出來，觸目驚心。

“姨娘，姨娘用點兒力啊，千萬要撐住。”

“快含著參片，有點力氣。”

“怎么是腳先出來？難辦啊！”

“好痛……好痛啊！”

穩婆著急的聲音和林姨娘已經破了音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一起傳來，饒是素來鎮定的裴音都被嚇得身子一顫，更別說邊上兩個未經世事的小丫鬟了。

女人生孩子從來都是過鬼門關一樣的，更何況林姨娘和大夫算出來的生產時間差了將近一個月，顯然是早產。

若是這個孩子沒活下來……

裴音臉色有些白，只覺得身上四處發冷。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下的手，她只是恨自己一時間不查，居然讓盛鸞給得逞了！

“這是怎么了，林姨娘怎么這時候就生了，不是還有一個月么？”

“鸞兒你何必起來，不過就是個姨娘罷了，你可是盛家的大小姐。”

盛夫人帶著盛鸞，臉上有些瘦削，卻掩不住嚴重的得意。

“她一個姨娘生子，我這個當家主母能來也是給了她體面，你來做什么？你身子又不好，聽娘的話，回去歇著吧。”

“姐姐都來了，我怎么能不來？”

說這話的時候，盛鸞的眼神直直看著裴音，好像在宣告勝利者的姿態一般。

她不過略施小計，讓秋蟬在林姨娘睡前故意發出一些響動，又在窗外做出鬼影子來，就驚了林姨娘的胎。

如今這幅樣子，這個擋了自己路的孩子怎么可能還能生的下來？

“小姐英明，之前請來的女醫這幾日都守著林姨娘，林姨娘受驚早產的時候她就在邊上的屋子里，很快就進去照顧林姨娘了，只是如今林姨娘情況還是有些兇險……”

方才綠珠進去看了一眼，幾個穩婆圍著林姨娘轉，都是滿頭大汗的模樣，邊上的女醫面色也算不上好。

聽到綠珠的話，方才還志得意滿的母女兩個人瞬間有些訝異。

這裴音居然請了女醫過來？

她難不成早就猜到了自己會對這個林姨娘下手？

“我進去瞧瞧。”

這種危急關頭，裴音不愿意多和這對母女糾纏下去，抬步便往屋子里走，卻被盛鸞攔了下來。

“姐姐，里頭可是產房，姐姐一個還沒出閣的姑娘家進去是不是有點兒不太好？姐姐不是請了女醫么，就讓女醫在里頭照料不就好了么？”

“是啊音音，你還沒出閣的姑娘怎么能進婦人的產房呢？”盛夫人也皺眉阻止，“況且你妹妹如今已經和侯府定親了，你做這樣的事情會連累你妹妹的名聲，拖累我們盛家！”

如今里頭在危急關頭的可是兩條性命，盛家這對母女當真是一脈相承的自私，這個時候了居然考慮的還是只有自己的利益。

“夫人對外不都以賢德自居么，若是妾室的孩子臨產的時候出事，一尸兩命，不知道明兒個傳出去京城里的人會怎么揣測夫人？”

一句話精準的捏住了盛夫人的命脈。

“你覺得呢，盛夫人？”

“到時候盛夫人若是傳出了什么不好的流言，只怕更會影響大小姐出嫁的事情吧。”

“你！”

盛夫人那纖細的手直直指著裴音，嘴里磕磕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也是為了夫人好呢。”

給了小六和綠珠一個眼神，二人會意，自然上去攔著盛夫人和盛鸞，不讓她們兩個人阻止裴音進林姨娘的屋子里。

“不好，姨娘沒力氣了，孩子還沒出來，再這樣下去要悶死在里頭了！”

“姨娘，千萬撐住啊，不能睡！”

里頭的穩婆瞧見裴音進來頓時松了一口氣，她們自然知道如今這屋子里的話事人是誰，當即上前請示，危難關頭，也顧不得面前的姑娘是個為出閣的姑娘了。

“小姐，如今姨娘受了驚嚇，孩子位置不太好，又是早產兒，只怕是個身子虛弱的，老婆子敢問一句，是保大還是保小？”

“若是不盡早決斷的話，只怕是會一尸兩命啊！”

穩婆擦了擦頭上的汗珠子，這位盛家從前小姐的名頭她是聽過的，這些穩婆最是知道內宅陰私的人，自然曉得這位主兒的厲害程度，不住的擦著額頭上的汗。

若不是實在是沒法子了，她怎么會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平平安安產下孩子，得個賞賜不好么？

“小姐恕罪，我醫術不精，只能勉強保住其中一人。”那女醫面上也是神色不好，“還請小姐盡早決斷。”

“讓我看看。”

她進屋子來，可不是為了決定誰生誰死的，只要還有一點兒希望，她都不可能放棄任何一條性命。

這并非是她自己的底線，也是師父教她的！

微涼的手指搭在林姨娘的手腕上，床上的女人顯然已經脫力了，嘴唇咬破了皮，嘴角血色襯托著臉色更加白了幾分。

“小……小姐……是妾身……福薄……”

她每說一句話，都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求……求小姐保全……保全妾身肚子里的孩子……”

就算她這個做娘的不在了，老夫人和小姐一定也會善待她的孩子的。

而若是孩子不在了，她日后只怕也很難再有一個孩子了，日子只會過的比從前還不如，若是真的如此的話，還不如成全了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