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朱彤彤便提著帆布包趕到了汽修廠改建的訓練基地。

她前一晚幾乎沒睡，劇本來回讀了十幾遍，還偷偷站在鏡子前試著演了幾次。

她不是沒有舞臺經驗，但這畢竟是第一次正式試鏡電影角色，心里難免忐忑。

可當她推開那扇生了銹的鐵門時，卻愣住了。

清晨的光線透過頂上的工業燈灑下，水泥地上已沾滿灰塵和鞋印。

一側的假景板前，李雷歐正站在器械架旁，戴著護具，手里拿著秒表，目光帶著一種威嚴的嚴肅。

幾個年輕人正按照他的指令反復進行練習：滾翻、吊威亞、空翻落地、假打動作接連不斷。

“停！動作太慢，這樣在鏡頭面前很丟分的！”李雷歐喝道，“來，志高，再來一遍，記住，躲是借力，不是后退！”

“是！”陳志高抹了把汗，再次躍起。

另一邊，兩外兩個新招募的體操青年正圍著張輝學“摔倒”。

訓練用的地板是海綿包裹的墊子，張輝一聲令下，一名體操青年一頭跳了起來，啪地一聲摔在地墊上，疼得吸氣，卻咬牙站起來。

“演得太軟了，觀眾看不出疼。疼也要演出來！”李雷歐在一旁皺著眉，“動作片，哪怕你真摔了，臉上還得寫著戲！”

朱彤彤站在門口，完全驚住了。

她原本以為拍電影最多就是念臺詞、走走位，哪曾想這劇組跟練兵似的。

什么空翻、撞墻、威亞飛躍……她連名字都叫不上來。

“你來了。”李雷歐走過來，擦了把汗，遞給她一瓶水。

朱彤彤接過，連忙鞠了一躬：“導演早！”

“今天不是你試鏡的時間？”他一笑，“你來得倒挺早。”

“我想先感受一下氛圍。”她望向場內那些滾地翻飛的身影，咽了口口水，“導演，這……你們平時都這么練的？”

“不是，這只是開始。”李雷歐淡淡地說，“我們要拍的是那種讓人腎上腺素狂飆的戲份，這就需要有足夠的體力和平衡感，日常訓練少不了。”

“你見過演員為了一個動作鏡頭連摔三十次嗎？全身沒有一塊骨頭沒受過傷的，導演還在一邊喊‘再來一條’。”他說著，眼神帶著崇拜，“我們以后的片子，要拍得像他的一樣，就得先練得像真的一樣。”

朱彤彤沒說話，只是看著那群人一個個汗流浹背，卻沒有一個喊累，心中慢慢生出一種沉重的敬意。

她迷上了《勝者為王》之后，興趣之下找了李雷歐之前拍的片子，這個剛剛大一的學生只拍過一個短片，而且還是非常爛的片子。

但是其中有一幕羅密歐與保衛隊長的擊劍情節讓她印象深刻，

因此特別關注到CAST中有一個叫做“動作指導”的崗位。

她忽然有些明白《勝者為王》會那么精彩了，除了愛情之外，還有那天馬行空的動作戲，那是演員們吃了不少苦頭才能拍出的片段。

“你想演任婷婷，就得明白這不僅是演技，更是意志。”李雷歐看著她，語氣不重卻透著一股壓迫，“其中一些動作還是有危險的，你能堅持下來嗎？”

朱彤彤抿了抿嘴，點頭：“我試試，不試怎么知道？”

“好。”李雷歐對這個姑娘行事的風格很有好感，“先換衣服，等會我讓你和張輝對一場戲，試下你能不能把那個情緒張力撐起來。”

朱彤彤答應著，匆匆去了臨時搭建的更衣間。

而此時張輝朝這邊走來，身后還跟著幾個學員。

“這小姑娘看著不太像練這個的。”張輝低聲道，“你真打算讓她進組？”

“她的反應我很滿意。”李雷歐沒回頭，“不怕難，不怕摔，肯來，已經贏了一半。”

不一會兒，朱彤彤換了一身素凈的衣裙出來，是任婷婷的造型——清麗、略帶古典，又有點疏離感。

李雷歐站在一旁，說道：“這一場戲，任婷婷和任老爺請九叔喝咖啡，你要表現出那種古典女子的賢惠，又要表現出留洋歸來那種自信和前衛，還有點古靈精怪，需要你自己把握一下場面。”

朱彤彤站在景板前搭建的酒樓布景中，手攥著劇本，呼吸有些急促。

片刻后，她慢慢閉上眼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仿佛將心中的緊張與猶疑一并呼出。

布景中桌椅擺設精致考究，掛著垂花木雕的窗欞后是泛著暖光的幕布，勾勒出上世紀七十年代中式洋場的氛圍。

桌上空空如也，但演員們的神情卻各自鮮活，仿佛真有一席精致的咖啡與糕點擺在眼前。

張輝飾演的九叔正襟危坐，一如既往的正氣凜然，只是眉眼間忍著點好奇。

另一旁飾演文才的年輕演員則故作鎮定，眼珠卻不住地打量朱彤彤，像個偷師學藝的小徒弟。

九叔和文才都賊兮兮地看著任婷婷，想看看對方是怎么喝咖啡的。

任婷婷亭亭地坐在兩人對面，身姿端莊，眼神卻靈動閃亮。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像一陣風，柔和卻藏著一絲狡黠。

她捧起空氣杯，輕輕抿了一口。

原本盈盈的笑容瞬間一僵，那種咖啡初入口的焦苦似乎真的涌上了舌尖，她輕蹙秀眉，卻極力維持優雅，從容放下杯子，仿佛她剛剛不是忍著嗆苦，而是在思索咖啡的香氣層次。

緊接著，她又“拿起”空氣中的牛奶杯子，再抿一口，表情松弛，眼神溫和，嘴角重新帶著含蓄的笑。

最后，她“抓起”空氣中的糖罐，頗有點頑皮地直接倒入口中，眨了眨眼。

張輝一挑眉，仿佛確定了方向，端起空氣杯抿了一口。

他的臉瞬間僵住，差點沒破功吐出來，隨即硬生生咽下。

文才也學著端起杯子喝，剛一入口就“噗——”地噴出來，連忙把頭偏到一邊，劇烈咳嗽，模樣滑稽。

一旁的工作人員沒忍住，發出一聲輕笑。

空氣仿佛凝結了幾秒。氣氛剛好。

“Cut。”李雷歐的聲音響起，語氣卻罕見溫和，“很好，彤彤，這段你把住了分寸——既有溫婉，也有機靈。”

朱彤彤站起來，輕輕抿嘴笑了笑，臉頰微紅，卻帶著抑制不住的雀躍與滿足。

“不錯。”他走過來，點點頭，“你不是專業演員，卻能演出這種層次感。靈性很不錯，雖然還有待打磨，但……你通過試鏡了。”

朱彤彤一愣，然后咧嘴一笑，忍不住輕輕握拳，低聲說了句：“YES！”

張輝在一旁搖頭感慨：“這姑娘，真有點東西，看著她裝模作樣，我感覺自己被她比下去了。”

李雷歐望向遠方，低聲喃喃：“看來，我們手里的牌，沒那么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