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有同心蠱？”

人群中爆出一聲驚呼，宛如平地里響了個焦雷。

眾弟子擠擠挨挨圍上前來。

有的揉著眼睛湊近細看，有的交頭接耳議論不休，更有個莽撞的伸手便要去探酒壇，卻被阮玉輕輕一擋。

“奇哉怪也！”那穿青衫的弟子撓著腦袋，“我方才明明瞧見壇子晃動，怎么此刻竟空無一物？”

“正是正是！”幾個聲音同時應和，眾人面面相覷，臉上難掩疑惑。

錢多踉蹌著搶上兩步，一把抱起酒壇，將壇口對著日光反復照看。

然而任他如何變換角度，壇中依舊只有清泉般的美酒，蠱的影子半分也瞧不見。

“不可能……我的碧玉螳螂明明……”

他雙頰漲得紫紅，眼中血絲密布，喉間發出斷斷續續的呢喃，連壇中清酒晃潑在衣襟上都渾然不覺。

這時忽聽得身后傳來幾聲嗤笑，四周議論聲漸響，有女弟子掩嘴輕笑，有師兄弟搖頭嘆息。

錢多只覺天旋地轉，先前被陸凌崖折辱的舊恨，此刻又添上這當眾丟臉的新羞，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同他表現出的羞恥和慚愧所不同，

陸凌崖本已挽起衣袖，準備等輸了賭約便痛飲八壇。

這時聽眾人驚呼，說壇中并無同心蠱，一雙妙目忍不住睜得溜圓。

明明她已經做好了輸的準備，就差一步便能喝到酒了。

結果你告訴我，中品靈蠱碧玉螳螂猜錯了？

“這你都能猜錯，還算什么中品靈蠱？”

心里悶氣翻涌，其不覺咬著下唇，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兒。

氣鼓鼓的嬌蠻模樣，逗得陳墨喉頭一癢，終究沒忍住，低低笑出聲來。

“你笑什么？”

聽見笑聲，陸凌崖立時轉過身，發間馬尾輕輕甩動，

“我好心替你出頭，你倒還笑話起我來了？”

陳墨搖了搖頭，唇角笑意未散：

“陸姐姐這好心，到底是想幫我，還是想幫自己喝酒？”

陸凌崖一怔，臉頰驀地染上紅暈，卻仍強撐著梗起脖子：

“自然是先想著幫你，然后順帶……順帶再喝酒了！”

最后一句，自己先覺底氣不足，跺了跺腳，抱臂扭過身去。

阮玉垂眸望著面如土色的錢多，聽見旁側傳來一遞一聲的笑鬧。

不覺抬眼望去，

見陸凌崖正背對著自己，利落的馬尾隨著她跺腳的動作輕晃，而陳墨立在一旁，眉眼間竟帶了幾分縱容。

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袖，忽覺心口泛起一絲澀意。

幼年時陳墨曾帶她攀越天梯，又在其最無助時寬解安慰。

那一時的光彩，炫目了她整整十數年人生。

每每想起，阮玉嘴角都忍不住帶上笑意。

然而后來再次相見，對方卻只有煉氣三重，對比自身即將筑基的修為，心里何曾不知兩人已經沒了希望。

可是沒希望歸沒希望，看見陳墨與陸凌崖和諧相處，其樂融融的樣子，她不知怎的，還是忍不住生出一抹復雜的情緒。

就像幼時藏在閣樓上的木偶，自己原也不常把玩，可某日見旁人撿了去，心里便無端地空落落的。

摸不透這股情感，她輕咳一聲，強迫自己將目光轉向別處，只是仍忍不住在余光里留意著那兩人的動靜。

這時候，場中的議論聲嗡嗡如蜂，錢多面若死灰，右手顫抖著執起酒壇，琥珀色的酒液如流泉般傾瀉而下，“嘩啦嘩啦”撞在碗壁上，濺起細密的酒沫。

一只，兩只，轉眼四只海碗被填滿，酒香混著他身上的汗氣，在周遭彌漫開來。

“愿賭服輸！”他忽然暴喝一聲，抓起碗底，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酒液晃出碗沿，順著他的手腕滴落在地，其卻盯著陳墨與陸凌崖，眼中既有輸家的不甘，又帶著幾分破罐子破摔的狠勁，喉結滾動兩下，啞聲道：

“是我技不如人，這便干了！”

說著仰頭欲飲。

就在這時，人叢中突然有人高聲道：

“且慢！陳道友所選的那壇，可還未曾驗過呢！”

這一聲好似平地驚雷，讓眾人頓時安靜下來，連錢多也忍不住頓住了動作。

有人撓了撓頭，恍然道：“正是正是！差點把這一茬給忘了！”

一時間，數十道目光齊刷刷投向那第四只酒壇，壇口封泥在日光下泛著暗紅，倒像是藏著什么秘密。

場中氣氛也隨之變化的微妙起來。

先前還對陳墨冷嘲熱諷的弟子，此刻都暗暗攥緊了拳頭；幾個女修交頭接耳，眼中竟透出幾分期盼。

這情形活像人間賭坊的押寶賭局。

初時眾人皆覺這散修是個生面孔，巴不得看他輸個干凈；可如今錢多已然落敗，反倒盼著他能扳回一局，好讓這場比試更添幾分跌宕。

阮玉指尖輕捻衣角，尋思要不要開口說幾句圓場的話，卻聽身側傳來一陣清冷如冰的聲音：

“不必驗了，這一關，你們贏了。”

聞言，眾人神色一怔，齊刷刷望向池韓兒。

只見她一襲素色襦裙，眸中藏著幽幽冷光，面上卻無半分表情，仿佛方才那話不是從她口中說出。

阮玉知她性情清冷，不茍言笑，因此并不以其語氣為常。

真正讓她驚訝的是，池韓兒居然認輸了？

要知道，

對方向來眼高于頂，便是五仙教首座弟子前來，也未必能入她青眼，此刻竟如此爽利的認輸。

難道說……

陳墨猜的是對的？

可是這怎么可能呢？

八中其一，八分之一的概率，想憑運氣做到顯然不行。

“你是如何猜到同心蠱在第四個壇里的？”

池韓兒淡淡瞥了眼暗紅釉彩的酒壇，眸中閃過一絲疑惑。

聽得此言，眾人又齊刷刷將目光投向陳墨。

先前冷嘲熱諷的紫衫弟子歪了歪頭，腰間玉佩晃出細碎光影；

阮玉不自覺捏緊了月白色裙角，目中閃過探究；

就連醉意未消的錢多也踉蹌著湊近兩步，紅通通的眼睛里滿是不甘。

面對疑問，陳墨神色未改半分，心中卻在極速思考。

【渾天寶鑒】的事肯定不能暴露。

好在“知道答案，再推導過程”對他而言并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