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誰又在敲門?”
院里響起不耐煩的罵聲,聽著清脆,還有讓人熟悉的野蠻。
陳墨暗暗慶幸:“還好,今天她好像沒喝酒,不然耍起酒瘋我可遭不住。”
嘎吱——
木門被從內粗暴的打開,顯露出陸凌崖高挑的人影。
看見門外立著個戴面具的男人,她表情先是一怔,接著嗅著鼻子聞了聞,小麥色的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原來是你小子,來就來,怎么還鬼鬼祟祟的?”
見她好像認出了自己,陳墨不得不摘下面具,好生納悶:
“我戴著面具你也能認出來?”
“這有什么?”陸凌崖不屑的“嘁”了一聲,“這黑市里哪條狗在我門前撒了尿,我都能把它找出來。”
說話間讓開位置,請他進院。
一回生,二回熟。
陳墨這次沒有客氣,直接邁步進了院子。
陸凌崖反手掩上院門,款步轉入內堂。
廳中木案上正擱著一壇陳年佳釀,她玉手輕揚,啟了泥封。
但見酒氣氤氳間,早從壁櫥中取出兩只粗瓷海碗,手腕微抖,琥珀色的酒液如飛瀑流泉般注入碗中。
陳墨跨門而入,見她這副爽利的做派,不禁怔了怔,那碗中酒水滿得幾乎溢出,在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
“都是粗人,家里沒茶沒水,就酒湊合喝吧。“
陸凌崖說著,將一只海碗推到他面前。
陳墨望著碗中晃蕩的酒漿,暗自苦笑。
尋常飲酒,縱是豪客也不過執杯淺酌,哪有用海碗待客的道理?
“我來這兒不是為了喝酒的......”
他話未說完,手腕已被陸凌崖輕輕一帶。
但聽得“當“的一聲脆響,兩只海碗相撞,她仰頭便將碗中酒液飲得涓滴不剩。
“大晚上的,不喝酒你來干什么?“陸凌崖將空碗重重一擱,鬢邊珠翠輕晃。
陳墨剛要開口,卻見她忽地柳眉一揚,展顏笑道:
“噢——我想起來了,你是來送淬體丹的!”
言罷,銀鈴般的笑聲在廳中回蕩,
“都怪我這記性,先自罰一杯!”
說著又斟滿一碗,仰首飲盡。
其動作飛快,應接不暇,等陳墨回過神,第二碗已然被她喝的精光。
望著她眼底藏不住的狡黠,陳墨搖頭失笑:
“依我看,你這'自罰'二字不過是個由頭而已,單純就是想喝酒吧?”
陸凌崖輕哼一聲,玉手按在酒壇上,眼波流轉間盡是嬌蠻:
“是又如何?我不僅要喝,還要你陪著喝呢!”
說著指尖輕點他面前的海碗,
“出來混,哪有滴酒不沾的道理?喝啊!”
陳墨聞言悄悄皺眉,他卡著日子趕路,知道明天正是張衡大婚的時候,按理說該滴酒不沾才是。
只是瞧著陸凌崖眉眼間那股子任性勁兒,一時倒不知如何推辭。
心中無奈,不得不端起海碗,一飲而盡。
陸凌崖撫掌稱妙,纖手如飛,早又將酒碗斟得滿滿當當,仿佛要將整整一壇酒盡數飲盡方肯罷休。
陳墨見狀,忙按住碗口,正色道:
“明天我發小大婚,特地請了明月樓的名廚操辦流水席,瓊漿玉液管夠。大姐要是真饞這口,改日再痛飲不遲。”
“明月樓?”陸凌崖聽見,美目陡然一亮。
她是煉體修士,平日里除了丹藥,也需要靈食珍饈作為滋補。
只是明月樓向來物價高昂,尋常時候根本舍不得踏足。
此刻聽陳墨一說,她體內饞蟲勾引,不覺眼波流轉,嘴角掛上幾分笑意:
“能請得動明月樓的廚子,你這朋友肯定很闊綽吧?”
陳墨想起張衡早前得意忘形的模樣,不禁哂笑:
“何止闊綽?整個人都快飄到云里頭去了。”
陸凌崖聽見,眸光更盛:
“那太好了,我跟你去怎么樣?就安安靜靜吃席,絕不打擾你。”
“去倒無妨,只是……”陳墨上下打量她幾眼,“大姐要是醉了,發起酒瘋來可怎么辦?”
“胡說!”陸凌崖重重一拍桌子,卻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瞧得氣勢漸弱。
半晌,才嘟囔著道:
“行了行了,頂多我不碰酒就是。”
陳墨點頭,只要沒喝醉,陸凌崖還是非常靠譜的。
以他和張家的關系,多帶個人吃席雖略顯冒昧,實際上并不算什么。
說著話便答應了下來。
當晚,他給了丹藥,并在陸凌崖家里借宿。
因為只有臥室和客廳兩間房,陳墨不能喧賓奪主,于是在廳內打坐。
誰知第二天天還沒亮,陸凌崖便急急忙忙把他喚醒:
“走啦走啦,去吃席啦,去的晚該沒地方坐了。”
“哪有那么夸張。”
陳墨苦笑,有點小覷了對方對席面的渴望。
想要繼續等等,但陸凌崖接連催促,嘆了口氣,不得不早早出門。
二人走在一起,仗著有陸大獵妖師的虎威,即便此刻以真面目示人,也無人敢找他的麻煩。
出了棚戶區,兩人駕風抵達坊市,陳墨領著她直奔青石巷。
其時整條巷子早掛起大紅燈籠,錦綢飄帶隨風輕舞。
張府門前更是朱彩紛披,喜字高懸,遠遠便聽得絲竹之聲隱隱傳來。
陳墨抬眼望去,見門首立著個青衫中年人,正含笑指點下人張貼喜聯。
那人鬢角微染霜色,舉止間自有一股儒雅之氣。
陳墨心頭一暖,搶步上前躬身行禮:
“張叔!”
張志行聞聲回頭,見是故人之子,面上笑意更濃:
“墨兒來得正巧,衡兒今日大婚,怎的這般遲誤?昨兒就該來幫忙才是。”
陳墨赧然一笑:
“不瞞張叔,昨日到坊市時已過宵禁,未能及時趕來。”
“你這孩子,早該言語一聲。”張志行從袖中取出一枚令牌,其上“外門通行”四個字隱現靈光,禁制重重,“此牌你先收著,往后入夜出入坊市,自無人阻攔。”
一旁的陸凌崖見狀,美目頓時一亮,忙福了福身,聲音甜如蜜糖:
“張叔安好!”
張志行打量她幾眼,又看看陳墨,忽然撫掌而笑:
“衡兒還說你尚無道侶,我正想著尋個好姑娘與你撮合。卻原來早有佳人相伴,還是煉氣八重的修為,好!好!好!”
他連道三個“好”字,眼中滿是欣慰。
換作平日,陸凌崖最惱旁人亂點鴛鴦,此刻卻抿嘴輕笑,眼波流轉,纖手指了指陳墨手里的令牌:
“張叔,這通行令牌,也給我一枚好不好?”
這是陳墨頭一回聽她這么柔聲軟語,只覺對方柳眉微蹙,鳳眼含波,朱唇輕啟時竟似帶了三分嬌嗔,七分柔媚。
再想其往日里行事爽利,言語潑辣,兩相對比,此刻這婉轉模樣,竟讓他心頭微微一怔,忘了要向張叔解釋。
“這有何難!”張志行沒看出兩人的異樣,順手又摸出一枚遞過來,只道是自家晚輩,全未多想。
陳墨回過神,終于想起要開口解釋,忽的感覺腰間一緊,傳來陣陣疼痛:
偷眼瞥見陸凌崖橫了他一眼,唇齒微動似在說話:
“敢拆臺,仔細我擰斷你這根呆木頭!”
說罷眼波流轉,卻又偷偷抿著嘴角笑,指尖還在他腰間輕輕掐了掐,活像只偷了腥的貓兒,偏要做出兇巴巴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