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洪州去，風景大不同。

天上濃云轉淡，江上風朗氣清。

兩岸植被野樹隨風舞，江上浮魚鷺鳥自在游。

李道玄站在甲板之上，袍角被江風掀起。

他望著遠處洪江一處天空翻涌的鉛云，屈指叩響船欄：

“劉船主，前處小心行駛，江上有朋友對我可能不太友善。“

被稱為啞巴劉的船主掃了一眼李道玄，沒有理解什么叫江上朋友。

前不久這位陸判陸小將軍，說是去處崖下接他朋友。

結果接來了六個船工，八個武功好手，還有八個一身傷的匪類。

這是什么組合，押解囚犯的官府隊伍船在江上翻了？

劉船主沒有說話，默默地接了這些人上船，只是要求手下盯緊一點。

被人奪了船是小，丟下江里喂蛟老爺那是就慘了。

但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他啞巴劉能混到今天，重點就在這“啞巴”二字之上。

收錢，賣命。

就這么簡單。

沉默之中，這位劉船主站在舵手身側，向遠瞭望，氣穩猶如山岳，古銅色脖頸上青筋躍躍欲起。

這條水路他走了十年，可沒有水匪敢不開眼打劫他。

但是那懸于江上的鉛云，確是不同尋常。

船行至了鉛云之下，天色都昏暗了起來。

很快，船上桅桿之上的帆手首先發出了驚呼，而后，越來越多的人看清了前方江面之上，出現了一處異常情況。

百步之外，濃厚鉛云之下，平闊江面之上，波瀾不興，空無一物，卻在鄭重有一道人影，在江水之下隨波。

沒有人，但是有影子？！

玄奘此刻聽聞了聲響，也出來探看。

船員們開始議論紛紛，說是遇上了鬼物，有舵手回頭看向劉船主，以眼神請求下一步指示。

劉船主看向雇主，罕見地說了一段長句：

“這是去往洪州的必經水道。”

李道玄只是讓人舉槊過來，淡然回了一句：

“那就壓過去。”

舵手還想再說什么，卻被這位啞巴劉船主直接拽離了船舵。

他要親自掌舵。

“所有人，回崗！”

劉船主話不高亢，卻有鎮定人心的作用。

眾位剛剛歸隊的玄甲整備待戰，客船也越開越近的影子。

李道玄等人也終于看清了江面之下的，到底是何物。

那是一具身披覆身鐵甲，甲縫透出流光的怪異存在。

腳踩江面，頭卻朝江底而立，那流光仿佛是有一團冷火在鐵甲之下燃燒。

灼燒的人心寒徹。

正是前幾日剛與李道玄依依惜別，這兩日回江州又沒有出現的水中鐵甲人。

當真是，陰魂不散。

“陰兵借道！陰兵借道！“

有船工看了這等場景，直接癱坐在地，手中漿板當啷墜地。

有人惶恐有人失措，但是，那劉船主卻紋絲不動，船首不動分毫。

仿佛是要用自己的愛船，將那水中陰兵碾碎而去。

一百丈，六十丈，三十丈！

水中鐵甲已經在眾人眼中清晰可見，那鐵甲頭盔縫隙之中拉出的兩橫可能是眼眸的幽光，正明滅搖曳。

李道玄高聲問道水中存在：

““朗朗乾坤之中，攔我舟楫，足下所求究竟為何？”

水中鐵甲幽光驟亮，有一字破開江水，在船上桅桿之上縈繞：

“殺。”

李道玄歪了歪脖子，思索著水里的鐵甲，是不是腦袋泡水泡多了。

看起來很難角落的模樣。

李道玄總覺得水中鐵甲行為有些奇異，不像是弒殺之輩，要不然那日暴雨，鐵甲想弄死玄奘，輕而易舉。

而那日，他卻在救落水的玄奘。

李道玄還想再說，卻見江中鐵甲人已經于水中伸右腕，掌心直對李道玄等人所在客船。

不對！

風中水腥味驟然濃烈。

“小心四周！”

李道玄高喝一聲。

而后，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江面之中竄起九條水蟒一般的粗壯水草！

蔚為壯觀。

這些水草，宛若章魚觸腕一般抖動向上，半人寬窄，眨眼之間就高出了江面兩三丈高！

而后，向眾人所在的客船拍了下來。

“抓穩了。”

劉船主只是吐了三個字，而后肩臂之上青筋直接暴起，船舵開始在他手中高速旋轉起來。

船上眾人慌張地抓住手邊能夠固定自身之物。

“轟！”

客船在劉船主的操縱之下，成功避開了一道水草的拍擊。

客船后方，更多的水草沖出了江面。

退無可退。

那就碾壓過去。

“船交給我。”

劉船主只說了四個字，但李道玄已經明晰了他的語意：

“那剩下的，就交給我等。”

李道玄長槊橫起，槊鋒在風流之中劃出三尺寒芒：

“諸將聽令，守住客船，任何來犯之物，格殺勿論。”

“喀嚓！“

一道剛剛長出的海草就在客船前方出現，不由分說就要拍打過來。

船斜人仰，吳越縱躍而出，橫刀直接將那水草一刀兩斷。

有藍色粘稠漿液從海草一依舊搖曳的斷口之處流出。

江面也在此刻突然浮起成片銀鱗。

數百條刀魚躍出水面，魚吻如同利刃一般，劃向客船上下！

眾位玄甲盡數拔刀。

而李道玄，已經一步踏出，再一步已踏于半空之中，在船上眾人匪夷所思的眼神之中，持矛橫空，沖向了江中鐵甲。

李道玄手中槊刃破空，風流裹挾著尖嘯形成長達十丈的巨矛，直刺向十丈外江中的鐵甲。

江水被李道玄這一矛激出層層浪涌。

腳踩江水背面的鐵甲人腳下江水一空，卻見其雙腕翻轉，兩道水龍攜著他自江底沖天而起。

“來！“

李道玄暴喝一聲，長槊橫掃擊碎左側水龍。

敵越強，他越狂。

那日輕視了這鐵甲人，被其一掌按傷了肺腑，休息了一日才算恢復。

今日，他以全盛更勝往昔，要再戰上一輪。

李道玄槊刃迸濺的水珠尚未落入江中，右邊已經有另一道水龍沖擊而來。

而那鐵甲，在浪濤中泛著冷光，一掌就要拍向李道玄。

還想故技重施？！

李道玄于空中身形扭轉。

一江風流隨他而動，形成洞徹人身的「不周」風龍之卷。

水龍與風龍激烈沖突，而李道玄已經舞動手中長槊，對著鐵甲掌心而去。

他要給這鐵甲之人，一個透心涼快。